醉仙楼是中都最大的销金地,华灯初上,当楼里咿咿呀呀传来曲声,什么才子佳人、痴男怨女的故事也就开了场。
一雅间里酒过三巡,谢珏佯装不胜酒力,却被贺闽兴一把揽过肩膀,举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你小子,十年前就他娘的装醉,十年后还是这招,屡教不改!”
谢珏笑道:“喝多了误事。”
贺闽兴嘁了一声:“误什么事?锦衣卫现今人多得没地儿放,有能耐的都去贴了厂狗,你去了也是个闲人,真不明白为何应下这差事,白白被那姓徐的压一头。”
谢珏不置可否,只道:“一个病秧子而已,我杀他易如反掌。”
贺闽兴嗤笑:“杀他?你偏偏还杀不了他,皇上第一个不准。”
谢珏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你爹也是,半点好处不为你想,瞧你几位兄长在六部多风光。”贺闽兴醉醺醺地靠着小几,为他打抱不平。
谢珏笑言:“我是庶子嘛。”
贺闽兴没再接话,谢珏抬头一看,好友已挺着肚子倒在榻上睡着了。
谢珏独自走出醉仙楼,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勾肩搭背朝楼内走。
擦身而过时,谢珏听见其中一人哈哈笑道:
“明儿等着看戏罢,我师兄说了,必须叫那新来的尝尝甜头。”
谢珏脚步一顿,回头扫过说话那人腰间的象牙牌——锦衣卫中后所千户,明保
锦衣卫中姓明的人很好辨认,前任锦衣卫上中所明潋秋的大徒弟王有福如今是东厂提督徐越身前一等一的亲信,这明保想必就是明潋秋的儿子。
不过略扫一眼,那明保立刻转头瞥向谢珏。
还挺警觉。谢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离开。
刚回京,就成了锦衣卫与东厂的眼中钉,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就连贺闽兴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
不过好不好的,他也没得选。
徐提督既给他准备了见面礼,他怎么也得好好备一份回礼才是。
谢珏从小巷拐出永顺街,朝东华街徐越的府邸走去。
明保若有所思站在原地,同行的问他:“欢哥儿看什么呢”
明保捞起腰间腰牌,摩挲着,问:“方才那人眼睛是不是带蓝?”
“谁眼睛没毛病带蓝……”说着对方脸色变得怪异起来,“操,谢玉成!”
——
徐府书房。
徐越随意翻着刘奔山从兵部带回来的关于谢珏军政考选的资料。
“小小守备,除了出身,其余皆算不得出色,皇上选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人做锦衣卫指挥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呢。”
徐越百思不得其解,他原以为是皇帝为了让谢首辅松口同意换储,可看了谢珏的资料才知这位谢六郎的母亲是个回人,谢磐对这个流着异族血液的儿子并不上心。
徐越可不会天真地觉得皇上是好心找个挡箭牌给他解难,直到今日有福的千户职位也还没有恢复。
曾以为是重拿轻放,结果他们都被皇帝摆了一道。
刘奔山在旁轻声道:“皇上能选中此人,那定然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准是块硬骨头。”
“硬骨头么……”徐越松下精神按了按太阳穴,将案上册子推开,阖上眼,“就看这硬骨头有什么本事罢。”
刘奔山将册子收起,问徐越:“督公回房睡?”
徐越起身:“浴房烧水了不曾?”
“备着热水呢。”
徐越走进浴房,衣袍褪去,铜镜中映照出单薄白皙的背脊,如一整块无暇白玉。
入水前徐越忽然一顿,扫视浴房一圈。
来喜捧了干净亵衣和香皂来,见徐越神情冷肃,忙问:“督公,怎么了?”
徐越随手扯过才脱下的衣袍裹了身体,问:“今日院里谁当值?”
来喜一听这话便知出了事,忙答道:“是西峰。”
话音刚落,屋顶便响起轻微响动,如同风吹瓦檐,并不值得留意。
来喜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徐越不动声色静立原地,凤眸微垂,看不清情绪。
少顷后西峰叩门进来,也是利落一跪:“督公,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徐越抬眸:“刺客呢?”
西峰头皮一阵发麻:“跑了。”
徐越淡淡道:“今夜当值十二人等,各五十大板,往后不用在内院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