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怎麽也过不完一样。外头月光清亮如银,撒下一地的霜,有几个汉子刚下工,就在河道旁边点著篝火喝酒。那种小陶瓷坛子的酒怎麽想也不如矜贵的85李其堡或者96拉斐来得好喝,但从不对白酒产生兴趣的李燃也不禁有些犯瘾。
他甚至想,自己退休之後要不要在这里终老。剥掉了所有生命中的矫饰,只有最真实的自己,心都是软而静的。
走过一个裂痕遍布小桥,看到对面有个正在收摊的卦摊,他知道不管哪个城市,这些人总是有的,自己小时候犯魔障,好像还被招过魂,後来就好了。不像书里说的那麽奇异,算卦的人也只是平常装束,并没有装神弄鬼。
李燃走过去,按住了正在收拾摊子的中年人,微笑道:“给我算算怎麽样?”
那人撩起眼皮看了看李燃,继续收拾,嗤笑了一声,“那麽好的生卒运,还算啥子?”
闻言,李燃微微挑眉,干脆坐在了河边,也不管那条名牌西裤是不是就此毁了,“总有不如意的。”
中年人叹道:“又是情事?”
李燃不置可否,反问道:“难道你算过的都是情事?”
中年人面无表情,转手从箱子里抽出了个盒子,递给李燃道:“天晚了,我不算了,免得撞东西,这东西给你,留个纪念吧。”
看著那人背著箱箧悠悠走远,李燃缓缓打开木盒子,里头放了一把扇面,是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桃花扇,七条骨,乌木,桃色如血,扇面上填了半首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 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李燃哪句也没念,偏偏挑了中间的一句念了好几遍:“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时间走的再慢也会过去。三天之後,李燃该走了,回到那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里去,却生出了不舍。小时候去澳洲的黄金海岸,只能感到壮阔明澈,现在,小楼小水,却觉得舒服,缠绵,还有心酸。
这三天之中,他并没有收到范其铮的任何消息,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
穿著当地买的布鞋两天,最後换回了那双名牌意大利手工皮鞋,背著包慢慢走出去,像每一个旅游的人一样,在一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感情,再冷漠如旧的离开。
以前曾遇到过一个女人,记得她叫风渡,是爷爷的忘年交,她是个疯狂爱好旅游的女人,连男朋友都是网上认识的,直到某一年的冬天,她决定去见一见这个只闻其声的男人,事先对那个男人说:如果我在机场找不到你,就满机场大喊‘XXX是负心汉!’。实际上,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然後扑进了他怀里,不停的问:“是XX吗?你是XX 吗?”那个男人一手搂紧了她,一手安抚性质的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後来她回到上岛,来拜访爷爷,说过一句话,“我以前经常想,自己这样跋涉,不断地跋涉到底是为了什麽呢?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是寂寞,想要把这种心情传达给某个人,却一个人苦撑得寂寞。”
李燃坐在飞机上决定,到了上岛第一件事是去找其铮,如果他也能因为一个眼神兴奋得扑过来,就好好爱他一辈子,洁身自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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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生难得一认真 下
人生难得一认真 下
转眼到了四五月份,上岛市所有蛰伏在寒冷之下的热闹欢愉再次弥漫大街小巷。仅最近三天,范其铮就收到了不下十个邀约,有国外的设计师要开春夏装个人展,也有国内的设计师砸重金请他。一时之间,好像什麽都没有变过,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可以笑傲群雄的Kingson,自己依然站在这个山头的最顶端。
但他心里明白,有什麽不一样了,有什麽,逝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古琛每天躺在疗养院里傻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在T台上看到他鹰隼一样的眸,凛冽霸气的走秀。舒云已逝,只留下了即将被巴黎时装周引为传世经典的‘百年孤独’系列,李燃……他还在吗,他还原地等我吗?
一念至,范其铮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捏著眉心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但没有打通,他关机了。
躺在椅子上,双腿优雅的交叠,但脸上只余了些苍白疲惫,没有隔多久,全身开始细细弱弱的颤抖,薄汗渗出,范其铮紧紧地抓著扶手,慢慢露出了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