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奈娜产生一种恐怖的无力感。离开古灵庭她才头一回知道,原来比起那些工位上一天十二个钟头的劳动者,还有奴隶这种更卑贱、凄惨、没有丝毫人权的存在。
奈娜相信,只要维璐梅卡入主天枢就职大总统,便能让古灵庭走在正确的路上。可古灵庭之外、浮星海之外呢?
人如走畜,偏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当奴隶商人当场将一个很可能是被拐卖的浮星海公民斩首时,连克洛丽丝也无动于衷,这让奈娜的认知产生强烈的错位,现实与她所理解的世界如割裂成两半,一半在深渊、一半在地狱,看不到天堂。
奈娜致力于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将宏大的未来寄托在伟大者身上。比如维璐梅卡,若非那位收养她的流浪者,精灵无论如何也没有做一名侠盗的勇气,仅仅想到要与那么多恐怖的存在对抗,便足以令她绝望。
奈娜并非畏惧,而是,当没有人为她指引方向时,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可言,无论怎样的抵抗,最后都只会腐烂在泥土里。
精灵希望克洛丽丝能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会更好的。可有时候,少女对外在发生的一切展现出冰冷的气场,仿佛司空见惯的非人之事本就该是这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这让奈娜猜不到克洛丽丝的想法,很多念头便埋在心底。
“娜娜,我知道古灵庭外的世界与你理想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似看出奈娜闷闷不乐的心思,克洛丽丝坐得更近,篝火映照两人的脸,“但这些不归你管,所以你大可先将注意力放在当下。在我老家,有哲人说过这样的话:想要让全世界都化为你脚下的坦途,首先得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而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前,你要先学会使自己的家庭和睦、团队井然。”
“好复杂……”奈娜发现自己一样都做不到。
“因为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克洛丽丝说,“臻至完美的德行与武力,以及首先的,”她拾起奈娜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上,“明悟自己的本心。”
少女继续说:“这不难理解,在乐园,想管理一个街区之前,是不是先要镇稳一个两个场子?”
克洛丽丝没去过乐园,但贫民窟黑帮的底层逻辑没有多大差别。
奈娜点了点头。
“能在一个街区收保护费了,你是不是才有做老大的资格?”克洛丽丝笑道,“总不能你原本什么职位都没有,突然干翻别人大哥,所有小弟就对你心悦诚服吧?”
奈娜恍然:“就像维璐梅卡一样,她首先要在乐园积攒声望,才能建立工会,建立起工会,一些大人物才会听她的声音,组建新的政党!”
“凡事都是循序渐进的,可奈娜,”克洛丽丝严肃道,“你认为自己现在在哪一步呢?”
“……”精灵失落地低下头,说道,“我太弱小了,没有力量……”
克洛丽丝进一步将奈娜揽到自己肩上,安慰道:“没关系,我会陪着娜娜进步,所以,相信我好吗?多听听我的建议,若真遇到那些令人不快的恶事,可以私底下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嗯……”奈娜依旧相信,克洛丽丝与维璐梅卡一样,有着纯粹的正义与初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克洛丽丝拍了拍奈娜的肩膀,老实说,精灵失落的样子同样令人动心。
少女不免想起夏夏。
她承认,大是大非之外,自己决非什么好人。
就像两年前,讲完丑小鸭的故事后,她能很平静地说出“夏夏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一样”,少女很善于打击别人的希望,又将自己包装出完美的形象来。
但有一件事是克洛丽丝绝不愿发生的,那便是她曾对小家伙承诺要永远在一起,最后却不得不将那泡沫给吹灭。
夏夏该如何失落呢?克洛丽丝希望小动物能独立、自强、充满勇气,但有时候,她又希望小动物只单纯地依赖自己。
少女知道,这是心理层面的软控制,她内心本是排斥的,但自我的傲慢、专断与控制欲又促使自己去做。
但真的能让她决意去控制的事物又极少,无论普莉丝娜、沃尔茜、凯瑞恩这些掌握一方权力的属下或朋友,又或放养小琳赛在外胡作非为,给她更多自由,归根结底,这些事物,克洛丽丝有绝对的自信,将它们安排在自己需要的大致轨迹。
可有些事物,缰绳紧了会担心勒疼、松了又担心溜走,只不过,夏夏与奈娜不是圈棚里的马或骡子,克洛丽丝无意扼杀她们的自由和对外憧憬,这便让少女极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