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停。

昏黄晦暗的蒲州驿站内一片寂静，被带回来的何一棠就关在柴房里。

何一棠敏感的观察着四周，精神高度集中，搜索着这间屋子里存在的有一丝可能划破皮肤，扎进血管的东西。

然而一无所获。

不愧是北方，连柴房都是干燥又整洁的。不知道是冯昭专门吩咐过，还是一直如此。

前者自然不可能了，冯昭是不会那么好心的，像他这种阴狠奸诈的人，只能是逼着下人这么做了。

一个晃眼，谁说一定需要尖锐的东西了，这柴房里最多的就是柴，又收拾的干燥，夏日里最是容易起火，只要等冯昭一进来，就一柴火砸晕他，油灯的火蔓延，这房子还不是瞬间化为灰烬么。

只要他死，那自己就算做陪葬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何一棠冷笑一声，身居高位冠冕堂皇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的人活该双耳灌铅受千刀万剐而死，就这一火烧了，还有些不够遭罪。

冯昭是仇人，就该不得好死。

何一棠阴郁的双眼已经泛起亮光，仿佛曙光就在前方，在今夜就能杀得了冯昭。

搜寻东西已经废了好大的力气，现在的她只能吊着一口气，拉动柴房的门环，制造出声响。

有些东西现在没有，是需要跟外人寻求帮助的，只要达到目的，适时低头又有什么。

门板被扣的咔咔作响，木门有些返潮，不过不影响。

门外的侍卫不耐烦的走到门前，重重的踢了一脚，大声呵斥，“安分点，别想整什么小把戏。”

何一棠被门板返回来的那一脚踢在地上，只能虚靠着门，“你要是踢死我，你看看这几位大人会不会放过你。”

隔着门缝，侍卫看到何一棠那双透露着寒意狠辣的眼睛，心中一震。“你以为我会怕你么。”

怕，他会怕。何一棠是何家唯一的嫡正血脉，皇帝要抄何家，但只诛杀何绅一人，其余何氏族人一概流放，而非处死。如若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嫡女暴毙，那担责的只能是这个小喽啰。

何一棠没再继续看他，“送笔墨来。”

有气无力的。

侍卫怕她跑走，“要这作甚。”

这绝对是傻子，这人看着也而立之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个看门的职位，这是一丁点贿银都没给啊，何一棠连摇头的精力也没有了，“告诉冯大人，民女认罪，写一份罪书让他来过见过见。”

侍卫这才明白，却还是心存芥蒂，“你要是跑了该当如何。”

真是好笑极了，何一棠笑出声来，“蒲坂总共就这么大，我能跑得出这五指山么？”

侍卫这才放心，转向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跑远了。

不知道蒲坂的灯火通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魂归故里，这都不重要了，只要家仇得报，灯火阑珊和故里乡音自然会有别人能看到，何家的瓷器依旧会被发扬光大，名震四海内外。

窗外的空气湿漉漉的，有泥土的味道，蒲坂的路再不会走第二次，这是一条充满辛苦和屈辱的路。

杀人放火的事情自己也是第一回做，自然没有那些强盗做的熟练。

何一棠站起身，缓慢的移到另一边，靠到一把看着很好烧的柴边，几乎是砰的把自己砸到柴火垛上，后背应当是被划破了，火辣辣的，也就只有这点痛感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了。所幸没人在这垛里藏刀。

小时候总能听见祖母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多少能理解了，她就很想跟那位侍卫说让他去另谋出路，这职位属实不赚钱。

这也仅仅代表何一棠自己的观点，生活还是人家自己的。

其言也善这话最多适用于萍水相逢的路人，若是碰上冯昭那样的人，遑论善言，就是毒言也难尽。

有些可笑，别人将死之时想到的都是美好，唯有自己是满腔恨意，罢了罢了，总归是一死，都一样。

何一棠在这边胡思乱想，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跑走的侍卫复返，门锁被打开，一张小方桌，两个馒头，笔墨油灯赫然摆在上面。

“冯大人说，他马上就过来，何姑娘最好知道怎么写认罪书。”侍卫趾高气昂的说。

何一棠抬眼，见换了一个侍卫，不语，只是招手让他出去，不料那人纹丝不动。

“怎么？还怕我造假不成？”

侍卫呆愣了一下，背对着何一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