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艺人、会喷火的龙皮套,应有尽有。
天气一般,但街头寻乐的好事者不在少数,大街上攒动的人头遮住火光,从上方遥遥看过去,好似一片起伏不定的深色海浪。
吴钩和刘疏影两人靠着路牙子,一人一把木头凉凳,手里握个竹草编的破纸扇,清风推动发梢,搔得脑门生痒。
和他们作了一样姿态的还有不少人,更多没抢上板凳的甘愿站着,目光指着同一个方向。
不远处是两个小推车,上头挂着几人臂宽的一层窗影,油灯点起,光影交错、白幕透亮。
一左一右两个二尺有余的人相剪影囫囵上场,伴着马车、兵器之类的道具,后头锣鼓声起,跟着响亮的,是三两句混着山歌和苏滩调的皮影腔。
“汉妃抱子窗前耍,巧剪桐叶照窗纱。文帝治国安天下,制乐传入百姓家。”
这开场白说完,窗影上演的,刚巧就是景帝当年七王之乱,战场见兵戈,寒光吊剑影。铿锵过后终见天明,盛世到来。
白幕之上,成串钱影倒挂,谷仓粮食堆成小山,看得四下里一众平民心驰神往。
“好时代啊。”
“你看看,这才是真英雄。”
“是啊,什么叫英雄,能让老子吃饱饭的就叫英雄。”
“......”
一旁的刘疏影听在耳中,脸上却是嗤之以鼻,喃喃自语道:“前朝亡后,天下疲敝,百废待兴。那文景两帝要么休养生息,要么再亡一朝,别无选择。时势造的,算什么英雄。”
“那疏影你觉得,谁是英雄?”吴钩瞥过一眼,颇有兴趣地问。
“当朝不论,过往两千年,那文景之后的另一位武皇帝不就是英雄?英雄造时势,驱胡虏,收故土,大一统合,脾益千年,这份魄力不是谁都能做。”
“但他穷兵黩武、仓廪既空、民贫流亡,却也是事实,‘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是史书的评价。不过总得还是褒赞,当下之罪,实难盖千秋之功。只是作为一介平民,多半不会想要活在那个时代。”
“那钩子你觉得,谁是英雄。”
“我觉得,这武帝确实是英雄,只是不论英雄还是皇帝,都是人罢了。你要封狼居胥,就必有饿殍遍地白骨枯,万家男儿不得归。”吴钩说着,目光游转,“不过说来,当下的时代,倒是英雄诞生的最好时候,洋人磨刀霍霍,十面危机。战会死,不战亦然,则何有不战之理。疏影不要错过名垂史册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没有那个才能和命。”
“英雄是不信命的。”
“嘿......不说这个了。”刘疏影笑了笑,身子一侧,不大的声音被淹没在四下的嘈杂中。“你说的那个霍见锋,我又打听到一点消息。”
“洗耳恭听。”
吴钩贴过几寸,一只耳朵恨不得塞进刘疏影嘴里去。
“这事嘛,我只是听说,真假没法确认,你自个判断。城东头那边,有个赖子天天不做事,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想法子骗酒钱。有一天深夜里他说自己随便找个草垛睡着,然后就被老大动静吵醒,于是他抬头一看,见是两个人打架,手上拿着刀子,原因不知道。这其中一个,就是那霍见锋。”
“然后呢?”
“那赖子也害怕,他把自己埋在草窟窿里,却还是忍不住瞅了两眼,就看到那个霍见锋浑身上下飘着一股奇怪白气,胸口还跟神仙似的冒蓝光。”
“蓝光?”
“嗯,反正那人是这么说的,真假我不知道,也可能只想骗两个酒钱。他还说,那姓霍的,一刀就给对手劈了两半,当头贯穿,爆了一地血肉,好生吓人。”
“嗯——”
“就这么多了,我打听到的。”
“谢了啊,来,看戏。”
吴钩这么说着,眼睛重新朝前看过去,心里却不在焉。
那赖子如果是胡编,说得不能这么相似。
如果是真的,那没有别的答案,只能是霍见锋装了植入体,这也解释他一个土匪出身的人,单打独斗直到现在,却又能在江松混得风生水起。
但问题是,谁给他的技术?
国内?有这么成熟的技术?国外?目的何为?
他暗自吸了口气,好在今日的自己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之前的话,他还得真没这个胆子,去动一个有植入体的男人。
管他霍见锋什么来路,这人在打听自己,那么只要机会来了,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