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舞毕,忽闻一阵急促琵琶声奏起,而后渐渐缓下来,武英殿内四角的宫灯,和她身后的灯全部被太监用小盖熄灭。
门口窜进一群舞女,为首的一人带着两队,挥着长袖如仙女下凡,款款而来。
这些姑娘的衣服都是桃粉色,轻薄如纱,臂膀上胜雪肌肤清晰可见,束起腰来显得身姿尤为妙曼。
汪以芙通过人头间隙想看清为首的女孩长什么样,那女孩随着舞步含羞转脸的时候,汪以芙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那个女孩是许心言。
琵琶声与鼓声相依相和,舞女们甩袖,眼波就随着伴奏往北面高台上转,皇上的眼睛不知不觉也随着许心言的舞步在转,离不开她那身影。
汪以芙收回眼,轻轻冷哼一声,喘口气的工夫,高台上便传来猛烈哭声,只见嘉和公主捧着酒在皇上面前跪着,大声嚎哭起来。
“女儿……女儿舍不得父皇……”
她高声喊出这么凄切感人的话语,又大力抽泣,自然而然就把皇上看舞女的兴致给收敛了。
嘉和公主跪着走到皇上面前,细语的话汪以芙就听不清楚了,她将头放在皇上膝盖上说话,皇上爱女心切,轻轻拍着嘉和的肩膀,微微俯身安慰着。
汪以芙转而去看李娘娘,李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仇星招到身边,一顿痛骂,仇星低着头生生忍受着,不敢多说半句话。
这一曲舞毕,舞女们悉数退下,后半曲嘉和缠着皇上,皇上的眼睛就不曾往底下看过,许心言和冯小宝这番心思,怕是白白浪费了。
因这一曲舞,嫔妃们似乎都有所触动,惠嫔娘娘持酒上前向皇上祝贺,皇上被哄得高兴便喝下一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德嫔娘娘,后面娘娘们都有样学样,结伴上前恭贺。
那酒是与公主岁数相同的陈酿女儿红,这一番喝下来,任是头牛都该倒下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皇后娘娘,冷冷淡淡地看了好久,此时终于站起来吩咐人将皇上扶回养心殿安置,醉醺醺的九五之尊被人搀扶着出殿,皇后娘娘亲自陪伴,殿里众嫔妃蹲伏下去,恭送帝后。
宴近深夜,李娘娘带着嘉和一走,众嫔妃如释重负一般,一一离去,满屋子人,走在最后的自然是她这等品阶最低的女史。
汪以芙回屋,沈慈还没睡,给她留了热水,洗漱后,她躺在床上就无法动弹了。
沈慈躺下以后,听汪以芙喘了好久的气儿都没匀缓下来,知她没睡,问道:“怎么了?”
汪以芙沉默了小一会儿,才回答道:“今日在武英殿,看见许心言跳舞了。”
“跳舞?”
“去年秋天野外围猎,仇公公就给皇上喝过鹿血酒,安排过舞女在皇上面前献艺,我猜他对李娘娘也没那么忠诚。
冯小宝不知怎么买通了仇星,把许心言弄到尚仪局排舞去了,今天晚上宫宴,她在皇上面前跳舞,我瞧那情境,若不是嘉和公主从中阻挠,她八成明日就是主子娘娘了。”
“她如何有了这般野心……”
“是冯小宝,心言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手段。”
“以芙……咱们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提醒过她了,她不听。你若还想再提醒,哪天得空,再跟她说说吧。”
“好,我去说。”
“盒子里的那个锦囊,烧了吗?”
“再等等吧,我已经托人找宫外头的术士问问了,人家说怎么处理,咱们再办吧。”
“沈慈,我怕她再举报了,要知道这上面可是娘娘的八字。”
“东西在我这里,她不会说的。那东西毕竟牵扯到娘娘,咱们谨慎点儿好。”
“虽然谨慎也要快,最好明天就烧了。”
“交给我吧,你别担心了,快睡觉。”
汪以芙虽有点儿不放心,想来沈慈说得也对,许心言针对的是自己,沈慈这么多年对她比对谁都好,只怕比她亲姐对她还上心,无论她多么想害自己,不该连沈慈也不顾才对。
如此想来,她也能睡下了。
第二天汪以芙和沈慈都不做早,可天蒙蒙亮皇宫里就有鞭炮声,今日嘉和公主出嫁,宫里不可能不热闹。
昨夜侍宴睡得晚,早上又被鞭炮吵醒,这胸中便郁结了一股火气,无处发泄。
沈慈醒了便起床,汪以芙还想再躺一会儿,可被鞭炮声吵醒的人都在屋外走动洗漱,这几个人洗漱完,那边鞭炮声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