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玉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声音似空灵般飘渺:
“我睡了多少时辰了?”
桃云和杏柳不敢怠慢,福身恭敬答:“回小姐,现在已是巳时,您睡了有…有六个时辰了。”
沈姝玉悠悠抬头,正好看见那珠玉雕砌的门檐中,反射出一个娇颜凝脂的少女。
沈姝玉盯着娇颜少女轻笑,语气似夹杂着些许嘲弄:
“六个时辰啊……”
这六个时辰,囊括了她上辈子凄惨而死的一生。
桃云和杏柳吓得惶恐低头作揖,不敢多问。
平日里小姐喜怒无常,任何一丁点小事都有可能触到她的逆鳞。
这栖锦阁中,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奴婢仆从。
几天前一直服侍在小姐身边的大婢子不知为何触怒了小姐,被发配浣衣去了,她俩这才赶鸭子上架来到栖锦阁服侍。
要是换做旁人,能来到主子身边服侍,那绝对是福气一桩,但若主子是沈姝玉,那就一言难尽了。
这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元雍十年,姜淮炽从外面将重病昏迷的沈姝玉带回王府,亲自悉心照料了一月有余。
平日里妄执无明的摄政王,竟花重金万两,寻觅天下珍宝,建造这宛若天宫的栖锦阁,只为供她安乐赏玩。
何等滔天的宠爱,才能让朝廷内外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为她至此。
只怕是先秦时的阿房宫都比不上这富丽堂皇的栖锦阁。
但谁能相信,如此精细娇养,千娇万宠得如同天上的仙娥一般的人儿,竟脾气粗暴,粗蛮无礼,三天两头就要寻死觅活一番。
还千方百计地想逃出去,说这里是吃人的牢笼,她想要自由。
且这栖锦阁固若金汤,要是没有姜淮炽准许,常人难以进出,这两年来,沈姝玉不知道弄出了多少幺蛾子。
这就使得整个王府都得跟着如履薄冰,时刻警醒着,生怕这位祖宗又想不开,届时所有人都得跟着遭罪。
桃云和杏柳作为沈姝玉的贴身婢女,更是恨不得时刻盯紧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每次闹事出逃,姜淮炽都会震怒,整个王府都得跟着遭殃。
久而久之,摄政王府内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人人都如活在刀刃上一般。
前些日子,沈姝玉装作乖巧听话,博得所有人放松警惕,得了姜淮炽准许出门赏花。
哪曾想她偷偷收买了随行的一个小侍卫助她出逃,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后来还是姜淮炽在城外的客栈内发现了她,强行将人带了回来。
逃跑失败,沈姝玉大闹了一场,原本满堂富丽的栖锦阁,被她撒气破坏得面目全非。
而后一场春雨袭来,沈姝玉不慎染了风寒,在床榻上卧病缠绵了好几日,期间不少郎中大夫前来看过,就是不见好。
前些夜里又发起了高烧,就在王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时,还是裴世子千里迢迢奉姜淮炽之命从药谷赶了回来为沈姝玉医治,才保住了一条命。
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也是一夜未眠,守在沈姝玉身侧整整一日。
姜淮炽心情不好,期间不知道多少人遭殃株连。
杏柳惶恐低头,那几日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片死寂和阴森当中,真当是比鬼窟还要可怕。
后来沈姝玉一醒,却是如同是换了个人一般,不作也不闹了,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日日呆愣安静坐着,唯爱坐在窗边盯着那繁盛的院墙出神。
虽然如此,也不敢叫人轻易忽视了她那些天的所作所为,而怠慢了她去。
生怕她一个不乐意,又要作妖闹上一番,到时候王府内又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
沈姝玉思绪翻滚,蓦然听见外头春雨绵绵打在琉璃瓦上的声响,走到屋外,望向被春雨晕染成一片的旖旎景色。
细腻的雨敲打在鳞鳞千瓣的琉璃瓦上,不重不轻,而后又通过碧瓦朱檐沥沥而下。
掉落一点在手背上,刺骨冰凉,她却置若罔闻。
桃云和杏柳忐忑跟了出来,守在沈姝玉身后不敢有所动作。
见到那颗水珠,心都咯噔了一下,颤颤看了沈姝玉一眼,见她没反应,才舒出一口气来。
阳和方起,寒意尽散。
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藤萝翠竹,百花争春,金玉朱檐。
岂止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