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白敬齐，方元的目光转移到了那道有些佝偻的身影上。

这个人他白天便已经见过了，正是河边那个钓鱼的倔脾气老头儿，固执而蛮横。

方元坐直着身子，冰冷的目光随着车辆的缓缓行驶而不断改变着，直至从那道身影旁驶离，心底的恶寒都不曾消失。

那是他的外公，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却也是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回到酒店，方元拒绝了晚饭的邀约，一回到房间就将自己关在了卫生间，独自抽着烟，就像那次稚子伦、王小鱼……出征cft决赛回来一样，但这次情绪却是截然相反。

叶妍闻到到了卫生间飘来的淡淡烟味，有些不高兴道：“元哥哥，是不是躲在卫生间抽烟啦？”

方元没有说话。

叶妍好奇地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她扭动着门把手想进去看看的时候，方元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只简单的一句话，他没等说完便哽咽了起来。

“让我陪着你好吗？”

叶妍开了门，抱住了坐在马桶上的方元，轻抚着他的头发，而方元也抱住了叶妍，在她的怀里崩溃大哭。

原来在母爱之后，所有女人的怀抱也不过是安慰，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母亲的坟前，像条被遗弃的狗一样哀嚎。

……

白敬齐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便到镇子上找了风水先生，确定了几个适宜迁坟动土的时间发给了方元。

收到信息后的方元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心中想的也只有这件事，以至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他知道这件事并不会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但内心的慌乱已经让他没了主意，或许也该是时候找那个人聊一下了，有些心结也该随之打开。

回到淮州，他去超市买了礼品，又买了点酒水、冷菜，来到了他师父陈老看的渔具店。

师娘对方元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去对面的饭店里叫了几个菜，在店里支起了桌子，让这爷俩边吃边喝。

方元一直沉默着，心事重重。

“我去看过我妈了。”方元一口闷了大半杯白酒，语气平静，内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陈老点了点头，面容沉重：“见到你小姨了吗？”

“没有。”

“卓平回来了，已经半年多了，现在就在我的钓场里。”方元又说道。

陈老依旧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卓平回来后最先做的几件事之一就是来看他，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知道这对父子心中有道过不去的坎，不忍心让他们这么快面对罢了。

“我想把我妈接回来。”方元吃了口花生米，又倒了酒，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外公不会同意。”

“他不是我外公……我只当他是死了，也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正视他。”说着，方元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如果可能，谁不想家庭幸福，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现实就是他过了十年孤儿一般的生活，母亲早逝，父亲不知所踪，爷爷也在方元年少时去世，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说是家破人亡一点也不过分。

而本来在他幻想中可能慈祥且疼爱他的外公，竟然就是罪魁祸首，怎能不让人唏嘘？

“死后不过一抔土，而且那里毕竟也是生养她的地方……听师父一句劝，就这样吧！”陈老叹息道。

“没人想要事情到这步境地，就连你外公也不例外。他只是脾气太固执了……试问哪个父亲不想自己的儿女好，如果他知道当初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又怎么会……”

“不要说了！”方元掩面而泣。

他又将杯中酒喝了干净，红着眼睛说道：“他算什么父亲？！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自己女儿，却从来不考虑她的幸福……不是他的固执，我妈怎么会死？”

“但凡他有一点良知，也不会把一个母亲从自己新生的孩子身边带走，让这个母亲承受骨肉分别的痛苦！”

“但凡他有一点良知，也不会让自己的外孙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蒙在鼓里十几年，给他这么大的希望，再亲手碾碎！！”

“他后悔吗？后悔……后悔就让我妈一个人埋在荒郊野地十几年，还不让我爸去拜祭！他怎么不去死？他要是真知道错了，就去死啊……到下面去向我妈忏悔去！”

方元激动地拍着桌子，眼泪不停从面庞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