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的马车已经走了许久。

坐在马车里的青衫男子还沉浸在震惊中，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如果沈凝在这里就会发现，此人正是沈凝那便宜父亲，钱塘沈氏家主沈知舟。

刚才的惊鸿一瞥让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苏云瑶时的情形。

那女子究竟是谁？怎会长得如此之像？莫非是？

马车在一处府邸前停下，车夫放下马鞭，上前通报：

“家主归家了！还不快开门！”

一群奴仆闻讯鱼贯而出。

钱塘沈氏是江东的三等士族，沈府虽然不如崔氏，宁氏的宅院气派，但是好歹算是个诗书礼乐，锦衣玉食的士族，府邸虽小但却雅致。

沈知舟走下马车，在奴仆的簇拥下走进了书房。他随口问道：

“老夫人呢？”

“老夫人带夫人和小姐去上香了，还没回来。”侍从恭敬回复道。

沈知舟揉了揉眉心。

这次三年一度的官员“品评”，让他倍感疲惫与羞愧，只因这次的定品，他在一众同僚中仅得到了一个中下品的品评！

这意味着，他“六品中书舍人”的职位有可能会再降一级，掉入第七品，也就是下品“浊官”的行列中了。

大晋实行“九品中正制”后，士族手握官职，朝中高官要职，称为“清官”，无不出自士族。寒门难以出头，只得做些士族不愿意做的事务繁琐的小官，即所谓“浊官”。

钱塘沈氏在职的子弟中就他的官职更高些，这次他如果再降一级，那钱塘沈氏真有可能被挤出士族之列，再难出头了。

因为这次定品之事，他已焦头烂额，正想去拜访江东崔氏的家主，看看能不能找些门路。但是白跑一趟，回程途中遇到了那辆马车，那惊鸿一瞥。

四周寂静无声，沈知舟站在昏暗的书房。

过了一会他打开书架暗处的机关，拿出了一个画匣，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这画匣的主人许久未曾打开过了。

沈知舟颤巍巍地打开，拿出几幅画。画纸已经有些泛黄，里面的女子巧笑嫣然，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

阿瑶，是你吗？

……

沈知舟闭眼，仿佛回到了那年烟花三月的扬州，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士族子弟，在一次踏青途中偶然救下被恶棍调戏的那名女子，当她帷帽不小心掉下的那一刻，一眼万年。

那女子是他平生见过的最美貌、聪慧和坚毅的女子，她虽然出身低微但从不自怨自哀，后面的相知相识更让他彻底沦陷，冒着家族阻力也要娶她为妻。

后来沈知舟终于得偿所愿娶得美人归。洞房花烛夜，情到浓时他也曾立誓此生定不负她。但人心易变，初心难守。

深宅大院、高门府邸、是从什么时候起那双满眼都是他的眼眸逐渐染上哀愁了呢？

……

日暮西垂，沈知舟陷在回忆中，听到门外下人的一声声叫唤，才如梦似醒。

“家主？家主？”

“家主，老夫人她们回来了，夫人喊您去她院中用膳。”

“告诉夫人，就说我今日在梅园用膳。让她不必等我。”沈知舟放下画卷，略带疲惫地说道。

梅园是府里陈姨娘的住所，陈姨娘名叫陈茹梅，是沈知舟三年前纳的妾室，出自江州陈氏是明州陈氏大族的旁支，虽然是庶出但明媚张扬，略通诗书。

最重要的是她和苏云瑶长得有几分神似，就是因为这几分神似沈知舟才纳她进府，也经常留宿在她的院中。

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画，沈知舟起身把画放入画匣，移步走去梅园。梅园坐落在府邸的西南处，中间要穿过游廊，游廊的两侧是亭台和假山。

沈知舟刚踏上游廊，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肉团子”。

仔细一看，是一个穿着红色锦袍，头上用发带扎着小辫，浑身肥腻的总角小孩。

“哎呦！”

这个小胖子见差点撞到沈知舟，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用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自下而上打量着沈知舟，气愤地说：

“阿耶你好不容易归家，作甚要去梅园？”

“母亲每天在家翘首以盼，就为等你回来，你还跑去那个狐媚子那里！”

沈知舟被这如炮仗似的话骂得愣神，好半响，怒火中烧：

“沈佑安，长本事了！你居然敢逃学？！”

听见这话沈佑安瑟缩了一下，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