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许没有刚回家时那样活泼了,整个人都死气沉沉地,见了陌生人也不敢直视了,低着头,视线总是往各处飘,经常被一群半大孩子推搡也不敢还手推回去。
因为他没有底气,别人打了他不会有什么,他打了别人,人家的父母立马就找上门。
钟嘉许基本是在各种熊孩子的夹缝里生存着。
后来……
钟嘉许小学毕业了,他成绩很好,原本可以上县里的中学,但是因为父母不愿意出学费,钟嘉许最后去了乡村中学。
钟嘉许没有给自己据理力争,他知道自己争不了,因为他妈妈说:
“你别可着劲地糟蹋钱,你弟弟还要买衣服呢,你那个学校一学期的学费可以给他买好几套了,我们挣钱也不容易,你节约点,反正都是上学,哪里不是上……”
钟嘉许的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他爸爸就在一旁,手里拿着本小说看得入迷,钟嘉许耳朵里听着他妈的话,眼睛看着他爸爸,他没有出声为自己争取,他知道,这是他爸爸的意思,他妈妈只是个传声筒。
钟嘉许太小了,也太天真了,他没有觉得他妈妈那席话到底有多不对劲,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他父母都觉得学费贵,那可能确实是贵了点,因为他们村里其他同学也都去了乡村中学,除了极个别成绩非常拔尖的,家里又有钱的。
不过他心里难受却是真难受,他在每一次赶集时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县里中学门外徘徊,隔着大门往里瞧。
他看那里面恢宏大气的司令台,还有高高的教学楼,甚至是那被参天大树护着的林荫小道以及宽阔到看不到边的篮球场。
他想象着自己要是能在这里念书,能每天奔跑在宽阔的操场上,林荫道下,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残酷的现实总是让他的幸福只能短暂地停留一会儿,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走路的声音,交谈的声音,还有时不时吵嚷的声音都能让他在一瞬间变回不幸。
是的,他的人生是不幸的,但他此时还不明白,只是觉得日子好艰难,为什么他总是有做不完的事,而他的弟弟什么都不用做,为什么别人要买什么立马就可以买,为什么他要买一支笔都要鼓好大的勇气才敢跟父母开口,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的疼爱,为什么他却没有。
钟嘉许越是想到这些,就越发想念他的外婆。
他的外婆是天下间所有人中,唯一对他好的人。
在前几年他在家受委屈了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外婆,那时候他不明白他父母为什么总是维护他弟弟,但那时候的他敢吃醋,敢一个人跑十几二十里山路去外婆家告状。
他的外婆都会在第一时间安慰他,为了让他高兴,带他去地里摘野果,逮野兔子,虽然逮不到,但他很快就把不高兴的事忘记了,很快又开心起来。
可是后来,钟嘉许明白了,无论他怎么告状,怎么吃醋都换不回像他父母对待他弟弟那样的爱护,怜悯,相反,他会因为私自跑去外婆家而被骂,甚至还会挨打,打得遍体鳞伤,再后来,他受委屈也不去外婆家了,会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哭。
但无论他躲多久,都不会有人来找他。
有一次他因为威胁了弟弟一句:
“你再不乖乖穿衣服,鬼要来把你抓走!”
他家里很迷信,什么鬼啊神啊不能乱说,钟嘉许说出口之后也害怕了,没等他妈竹竿落到身上,便提前跑了。
因为说了那个钟嘉许认为很严重的字,他不敢躲太近,怕被轻易找到,就干脆躲到了家后面的山上。
他父母当然没办法找到,所以他避免了挨打。
但是没挨打就表示父母的气还没消,钟嘉许也不敢下山,就那么一直躲在山里躲了一天,他以为他父母会找他的,可是没有,他从早上躲到下午,早饭中午饭都没吃,最后实在饿得慌,自己跑下山,偷偷回到家里一看,家里没人,大门也锁了。
钟嘉许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心寒,可笑吧,一个几岁的孩子,在大人的漠视下,体会到成年人才能体会到的心寒。
他饿得头晕,村里家家户户都是院门围着,他也不好意思去人家家里要吃的。
最后钟嘉许跑到他大伯家的果林里,摘了几个还没成熟的桃子吃了,肚子才稍微好一点。
不过这也让大伯更加地不喜欢他,因为他摘桃子的时候,大伯正好看见,便对着他骂了起来,说他一天饭不知道吃,就嚯嚯他家的果子,钟嘉许连忙爬下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