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史大人声名事迹已久,如今得见尊面,真乃卓然天上风姿,不似我等凡俗模样。”
楚令昭在他对面坐下,示意宫侍上前斟酒,不紧不慢地同他寒喧:“侍兵郎过誉,来迟这许久,是本官怠慢了。”
男子拿起酒杯含笑敬上,“能一窥朱雀神宫夜景,是下官借了大人之光。”
几轮推杯换盏,男子连连称赞少女,极尽蜜语美言,楚令昭听烦了男子的油腔吹捧,见他尚有无休无止之势,便只好开口中断了这新一轮甜言。
“望帝城上下邑三境各有明令,上泽夜间二更后便禁止外官入境,直至卯时上朝前半个时辰方允进入。侍兵郎违逆境规夜半来访,难道无惧柬署弹劾?”
男子一掸衣袍,笑容不改,“下官虽无弹劾之权,然亦有要参一本的对象,只是这奏本下官以为亲呈陛下更为合适,不便经内阁之手,这才冒着被柬署弹劾的风险,违规提早进入上泽。”
“侍兵郎这'提早',提得也太早了些,甚至都提到朱雀神宫来了。”楚令昭迎着他话中深意,拈起枚熟透了的红粉荔枝剥开。
楚皇虽总故意为难少女,但却没在外物上苛待了她,四宫内提供的荔枝都是从千里外快马加鞭送来的尖儿,入口雪净清甜,少女被公文折磨了许久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些,对眼前的男子便也有了耐性。
此刻,这位侍兵郎见时机已到,便直言大书目的:“下官此来朱雀神宫,只因这晨时将呈的奏本正是要参祝史。”
楚令昭挑眉凝向他,“可否讲讲本官做了多少大逆不道败坏官威之事,竟劳累侍兵郎宁可违逆境规,也要提前一夜来上泽等着亲自向陛下参奏?”
听谈话按预想的方向发展,男子便将手中奏本递向对面,“大人自行阅览。”
楚令昭拿过奏本展开,内里大斥她这位祝史身为高官结党营私、勾连门阀,夜间离宫、私德不修,流连烟柳、秽乱望帝……”
罪状条条陈列,满篇痛心疾首。
相比较她在华序坑杀术士时那些大臣们的参本,眼前这侍兵郎的奏本言辞犀利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令昭欣赏的有滋有味,复而态度谦虚地向他请教:“前四个词倒还有些影儿,只是这'流连烟柳、秽乱望帝',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见这位祝史对自己的罪行毫无所觉,男子捶胸顿足悼心蹙额,“大楚早已明令不许百官狎妓养倡,大人却将面首们豢养在楚家名下的园林,近来日日来往于上下泽,俨然是将那座园林当成了烟柳消遣之地,如此污浊秽乱之事,竟也会发生在我大楚望帝城,下官实难忍受!”
面首这事儿还真没冤枉了她,只是……
楚令昭极力压抑住想要去捶百里浔的冲动,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才帮他将面首们养在园林中,结果反倒给自己落了个风流名儿。
她声势弱了些,捡了处字眼试着驳回一二:“哪里有日日来往上下泽,也就昨夜去了趟……”
还是去拜访虞姬的。
但她心觉同虞姬斗殴一事传出去更难听,思索了片刻,没有说下去。
侍兵郎将她的沉默当作是对罪状的无可辩驳,内心满意,想着是时候抛出此行的最终目的,于是带着庄重的口吻道:
“昨日夜间离宫,今日夜间会客,如此明目张胆的存疑行径,想来早已落入各方探子眼中,将大人列为着重监视的对象。再算上这本奏折的条条目目罪行,便是十位舌灿莲花的诡辩之士也难令大人脱身保住官位!”
他一停顿,大度地将甜枣道出:“然而,这些奏折上的秘事只有我兵署完整知晓,兵宰大人的意思呢……是愿帮祝史大人压下此事。”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要威胁她。
楚令昭剥荔枝的动作不停,懒懒问道:“条件是什么?”
看她上道儿,男子微微弯眉,“条件是,祝史大人所控的朱雀神宫以及楚氏一族的势力,都与我兵署结交,日后消息互通、利益共享,兵宰大人也愿助力大人收拢赤徽军军权,完成陛下旨意。”
“听起来,的确对本官分外有利,既能保住官位,还可解决赤徽军的麻烦事。”楚令昭轻笑着附和。
侍兵郎敢跑来她面前威胁她,是受了背后的兵署高官,也就是那位兵宰大人的明确示意。
呵,真怪不得那位兵宰能掌控住悍将云集的兵署,大抵也是如现在一般拿捏住了那些都督、提督们的脏事儿错处,这样的人才,他当什么兵宰,应当挥刀自宫去建个东厂西厂督察百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