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便无法同我父联系,也无法为之后打算,我便日日夜夜都在思索,该如何留在宫外。
几日下来竟有些憔悴了。
楚少昂事忙,本想着第二日便启程回宫,见我有气无力的,便有些踟蹰。
“不若再留几日?你如今再奔波,于孩儿不好……”楚少昂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道。
我不知他是否是试探,微微摇了摇头道:“陛下国事为重,让车马慢一些便是,到底出来好几日了,该回去了。”
楚少昂蹙着眉头,又召来太医,问了我的状况。
太医替我摸了三遍脉,见楚少昂郑重的模样,便道:“娘娘本就坐胎有些不稳,今日多忧思,还是留下多休息几日为好。”
“多忧思?”楚少昂望向我,“柚柚有心事?”
“不过是孕中多思罢了,女人生孩子之前都有些害怕的。”我苦笑道。
“朕会派最好的稳婆和太医看顾你,不要怕,嗯?”
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生孩子的又不是陛下,说得倒轻巧……”
“待生产那日,朕会陪着你的。”
我垂眸不语。
楚少昂有些不悦:“柚柚不信朕了?”
屋子里的太医和仆婢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臣妾有几句话想单独和陛下说。”僵持半晌,我终于道。
楚少昂便抬手挥退了旁人,神色有些疏离。
“陛下,臣妾往后都不想回宫了,”我艰涩地说出口,“可否容臣妾就这样避居在行宫中……”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少昂眸光沉沉地望着我,“你是大燕的国母,帝后怎能分开?”
“陛下废后便是,自有家世更好的女子愿意当陛下的皇后。”我说得毫无留恋。
“昭陵,你觉得朕立后,是儿戏么?”楚少昂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道。
“朕以为你懂朕的苦心……你知道像你这样没有母族背景的女子,若要在宫中生存,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位份,能行么?”
“就连帝王的宠爱,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身上的皇后位份和手中的凤印,才是你的倚仗。”
“你我素来不信人心,不是么?”
我抬头望向他,有些讶异于此刻他的坦白,难道他确实在为我打算吗?
可一想到我的孩儿,我不敢信他,不敢赌。
“唯有独居此处,臣妾才能安心养胎。”我坚持道。
“许柚柚,你好的很。”楚少昂扔下这句话,便摔门出去了。
晚间听紫云说,他已命人启程回宫了,留下一队侍卫和几个御厨和太医给我。
大部队走了,秋漓宫便有些空了,我常在废弃的院落外行走散心,一副神色平静的模样。
“柚儿……”
有一日我在楚少昂议事的书房外走动,侍女们皆跟得远远的,忽而听到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我假作思念楚少昂,打开书房的大门,背对着门口伫立。
白发苍苍的许望秋便藏在书房的阴影处,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我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刷地留下来。
“是阿爹对不住柚儿,让柚儿受苦了……”他不敢走到光亮处,唯恐被侍女们发现端倪,只好一手扶在盘龙柱处,手背上青筋暴起。
“骗子……”我咽下泪,吸了吸鼻子道。
“是你阿娘受了那孩子的蛊惑,瞒着我去找你……”他仰头望天,有些悔恨道,“爹没想到,原来那饕餮蛊也是她种下的……”
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谢雨辞的所作所为,粉碎了他们在我心目中的慈父慈母形象。
“时间紧迫,阿爹不知道为什么你在防范燕君,但阿爹手中还有一支暗卫,足以带你离开这里……”
“阿爹老了,死不足惜了,柚儿不要有心理负担……”
“若是他要孩子,给他便是,阿爹只要柚儿好好的……”
紫云见我站了许久,远远地唤道“娘娘,莫久站,奴婢来扶您?”
我轻轻抽泣起来:“阿爹,保重身体……”
盘龙柱旁的身影隐匿不见。
紫云扶着我的胳膊,见我对着屋子里悬挂的字发呆。
那是楚少昂亲笔所提的“民贵君轻”四个字。
哭过一场之后,我便窝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似是了却一桩心事一般,梦中也觉轻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