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知道,原来江南也会落薄雪的。
除夕那日我们正好在一艘二层的小画舫上,飘飘悠悠地闯进了冬日的江南里。
薄薄的雪似柳絮一般,飘到人的肩头便消散了。
“阿兄,原来江南也很冷噢。”我呵着手,将身上的披风又拢了拢。
阿兄穿着靛色的长棉袍,和路上偶遇结伴的一个年轻公子孟直在说话。
孟直垂眸瞧我,脸色挂着和煦的笑意:“阿悠姑娘喜欢雪么?京都的雪很大,白雪皑皑很是漂亮,有机会让你阿兄带你去。”
京都的雪很大,也很冷,夜很黑……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蹦出这样的想法来。
阿兄说我的前任夫君便是京都人,还说京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见了便要绕着走。
阿兄不动声色地瞥了孟直一眼:“她身子弱,可去不得那样寒冷的地方。”
孟直瞧出阿兄有些不高兴,讪讪地住了嘴,又说家里有一棵百年老参,要赠与我补身子。
阿兄是郎中,自然知晓百年老参难得,这才缓了脸色:“在下替舍妹先谢过清正兄,往后若有能用到在下的地方,在下万死不辞。”
孟直忙摆摆手:“云逸兄言重了,不过是一支参罢了,我们做商人的走南闯北,弄到这些东西不是难事。权当交个朋友!”
孟直又说要介绍朋友给我们置宅院:“我阿兄过些日子也陪同主子下江南,正好一并置办了罢!”
阿兄不擅长拒绝人,再加上孟直又十分热情,几番推脱后还是应了下来。
孟直的人动作很快,当晚便在秦淮河畔寻了一座二进的小宅院。
“这是否有些铺张了?”阿兄环顾一眼园中精致的小池塘和假山等,压低声音问我道。
领路人忙拱手道:“二位贵客放心,这是座贱卖的宅子,原来的主人发了财搬到京都去了。”
“小人也不喊价,25两银子整,租给您一个月。”
“若是您要租好几年,还能再便宜点给您。”
阿兄松了口气,沉吟半晌先签了半年的租。
“快些去将铺盖搬来,今夜终于可以睡在屋檐底下了。”阿兄交了钱,兴冲冲地往外跑。
我将几间正房都检视一遍,只见干净整洁,想来是才打扫了不久的。
小园唤作小归堂,旁边还有个很大的宅子,唤作倚画栖林,想来是预备给孟直的阿兄住的。
园中暂没有奴仆,阿兄便自己动手,烧了两大桶热水,替我搬到房中。
“如今在江南可以将阿悠脸上的伤疤去掉了,”阿兄掏出药粉和巾子,“若是有青年才俊,也好给阿悠再寻个人家。”
我脸色微红:“如今钱还未赚到,倒先想着嫁人……”
“两不耽误嘛。”阿兄说着,用黄色的药粉将我面上的伤疤洗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脸颊。
“可惜这道疤还在。”阿兄伸手指了指铜镜中额角的疤痕。
应当是跳崖时被树枝刮破的罢,摸上去有些凹凸感,当初的伤口应当极深。
阿兄说得对,将我逼到九死一生这个地步的男人,并非良配。
“不要紧,假以时日,总会淡去的。”我安慰阿兄道。
就算没有淡去,多看几日也就习惯了。
我抽出脑后的青玉簪,将三千青丝蘸进热水里细细盥洗。
薄雪将消,旧岁祓除。
翌日一早,阿兄同我一起用了新年的第一顿早膳,便忙忙地出门拜会友人。
我取出路上受了潮的药材,一一铺在簸箕上,再在屋中燃些许炭火,让药材中的水汽缓缓蒸发。
日暮时分,阿兄未归,我便搬了个竹椅坐在门口,手里剥着从山谷中带来的扁豆。
街上行人寥寥,有个哈着腰的无须男子,领着一个俊秀公子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青石小道上疾行。
“小的去那杜家宣旨,杜县令正和那夫人吵架,争得面红耳赤……”
“主子您不是四处埋了暗线么,藏在杜府的小厮便偷偷联系小的……”
“说是碰见了身形和容貌都极肖似……的女子……”
“只是脸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那人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
“索性您来看望两位小殿下,让您亲自认一认最为妥当……”
我听着心中一跳,隐有不详的预感……
握了握手中的簸箕,还不待起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