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川边界。
绵延不绝的秦岭,北边是黄沙遍布的关中平原,南边是温暖湿润的蜀中盆地,屹立在青黄中的群山苍翠之上覆了一层薄雪。
林间猎人的小木屋灯火通明,为了取暖,屋内腾地燃起一股红焰。
相柳脱下黑色圆领外袍,露出白色交领单衣,胸腹处隐隐透着血痕,解开单衣,胸口、腰腹被绷带紧紧包裹,腹部的撕裂伤尤其严重,白色绷带被浸透了血。
绷带解开,相柳闷哼一声,露出苍白却蕴含力量的肌肉,粘稠的血丝滴落在木制地板上,被黑暗中的魇物舔舐掉。
火光的映射下,相柳清俊的脸上投下阴影。身后不断变换形状的影子,仿佛跃跃欲试的逃狱者。
相柳的能力很特别。
他的“魇”和梦,来源于人们对凶兽的恐惧,所以这只九头蛇魇有不着小的自主意识。表面看来好像是相柳祓除了九头蛇魇,不如说是“魇”选择了相柳来寄生。
所以相柳可以通过九头蛇魇以肉身状态进入自己的梦境,但是他无法将活着的于观真的肉身也带入自己的梦境。最后重伤的相柳只能遁入相柳的梦,只要世上还有人在恐惧凶兽,他的肉身就可以凭借这些梦穿梭。
这也是相柳可以瞬间出现在列车上的原因。
于观鹤拼着被相柳捅穿的痛苦,也要掐死于观真。相柳想到这里,眸底划过怒意。就连如此,他也没有抢回于观真的尸身。
距离那场雪夜围杀已经过了三日。
他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小的人,从小就是。能让他愤怒、欣喜、悲哀的事情不多,于观真是其中之一。
相柳胡乱地处理完伤口,低声开口震慑蠢蠢欲动的九头蛇魇:“别动!”
平日里乖乖听话的九头蛇魇却没有理会相柳的斥责,它摇摆得更加剧烈,仿佛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一般暴躁,相柳眸光暗了暗,于此同时,他的尾指不受自己控制地微微动了动。
相柳顿时怔住。
是魂丝。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相柳一边沉声念咒,年轻微哑的声音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流淌,“广修万劫,证吾神通。蛇身九首,尽堕泽国,疾如律令。”
九头蛇魇黑色的影子逐渐包裹相柳的身躯,将他缓缓拉入梦境。
相柳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梦境如此的暴怒。
愤怒的沼地像烧开的水一样冒起了泡泡,不远处梦境的尽头有一小片虚无,像是被什么撕裂了。平时的黑沼会自主攻击入侵者,落入它攻击范围内的魇或人的精神体都会被腐蚀殆尽。
相柳行走在沼泽表面。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不知道具体在哪。
相柳猛地回身,身形迅速矮下做攻击状态——是一只来自别的梦境的魇。
“是我,阿福。”
是清丽的女声。
相柳怔住,旋即闭眼转身,耳朵和白皙脖子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呼吸都滞涩了一瞬。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腰间的皮带,脱下外袍搭在手臂上,以供他随时送出去。
“我变成女身,你很不习惯吧?”傀师苦笑,伸手接过相柳手上的外袍,包裹住婀娜的酮体,白嫩的肌肤被黑色的布料掩盖,像是藏起的珍宝,“说实话,我也很不习惯……转过来吧。”
相柳背身点点头,他现在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单衣,外袍上也沾了不少血。
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女身的于观真。
面前的人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傀师长相就足够秀气漂亮,同样的脸在女孩儿身上也丝毫不显突兀,反倒增添了几分温润。只是他虽高挑纤细,比起男身时也矮上不少,头顶还不到相柳的肩膀。
“驯服千面时出了些意外,”傀师一贯的风轻云淡,“千面很抗拒我,消散了自己不少力量。再加上……现实中我已经死了,我本身的魂力也受了制约,现在的魂力与常人无异,自然也更换不了容貌和身材,只好先这样了。”
相柳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我现在急需一些魇补充力量,”于观真道,“我们已经在蜀中了吗?”
“边境。”相柳回答。
“那么,也该去蜀中了。现在我的尸体在守夜人手里,可能已经火化了吧…”傀师伸手将漆黑微卷的长发拢了起来搭在胸前,衣袖因抬手而落下,洁白若藕段的手臂露出,“我会借助你的影子出去。千面魇可以在现实生活,这是它的特性,我使用千面,总比没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