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有记者混了进来,要对休息室里的小孩采访,被气愤的警察赶了出去。小孩接受了同伴的死亡,有了应激障碍,他拒绝一切沟通,对人充满防备,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得经历多大的伤害,才能对周围一切不再信任。死气沉沉的,只有在听到有关他同伴话题的时候,才能给予一些反应。
小孩说,“叔叔阿姨,麻烦你们忙完了,就把我哥哥还给我。”
哪怕只是遗体。
陆以宁也要带走。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化验科的人进来把同行的警察叫出去,陆以宁听见他们说什么检验了,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身上都是致命伤,不知道是怎么撑着,带着个小孩在外面走的,不仅仅是这样,我们还查出来他患有很严重的肾衰竭,其实不治疗的话,也活不了多久。”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滑下。
砸在手背。
陆以宁想起刚被魏大洪买下时,哥哥就曾在私底下愤怒的指责他,说就是因为他的出现,魏大洪才会不带他治病,是自己害了他,那个时候的自己不以为意,可其实是真的吧。
是他……
是他害了哥哥,他就是个祸害,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现在的哥哥会不会还好好的活着?
……
小孩的记忆有些混乱,再加上他年纪太小,就算有专业的人员进行沟通疏导,最后也只得出了‘小孩是是被拐卖的’、以及‘小孩名叫陆以宁’这两个线索,小孩已经记不清他家在哪里,忘了他爸爸妈妈叫什么。警方只能兵分两路,一边进行dna比对排查近几年失踪人口,一边在网络上、在大大小小的街道口上张贴悬赏通告,此外还在电视台刊登失踪信息。
在民警的不断努力下,过了几天,终于有了重大线索。
一对夫妇激动地报了警,说他们看到了新闻,认出了小孩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儿子,夫妻二人提供了小孩的出生证明、还有更小时候的照片。
丈夫叫陆朗。
妻子叫沈成玉。
跟警察沟通过。
他们迫不及待的订了机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回家的、阳光明媚的小女孩,本来愉悦的心情顷刻间,有些沉重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他们早已做好了跟那个孩子此生不复相见,甚至想过,他或许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某个角落的准备。
对于沈欢。
他们曾恨过、曾埋怨过,可千帆过境,他们还是能选择原谅,放下仇恨,不去做审判他人的法官。
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救赎?
不过好在。
他们找到了小孩,他们还有机会去补偿,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
沈欢年龄不大,却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她见舅舅舅妈很是匆忙,脸上神情似悲似喜,眼中暗芒一闪而过,故作天真询问,“舅舅舅妈出什么事啦?你们要去哪里?”
陆朗蹲在沈欢面前,语气难掩激动,“欢欢,舅舅舅妈找到以宁了,现在就去接他回家。”
闻听此言。
沈欢漂亮的眼睛陡然瞪大,惊讶、不可置信,又转为愤怒。心里升起一股滔天的恨意,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狼崽子,这个家是她的,舅舅舅妈也是她的,那个小孩都失踪那么多年了,小杂种怎么就不能死在外面?
沈欢心里恶毒得想着。
索性。
她这些年已经很会隐藏情绪了,她可以装作正常人,甚至是乖巧懂事、讨人喜爱,再不会不受控制的、随时随地的发疯。她脸上露出一摸欣喜的笑,又害怕地抖了抖,忐忑不安道,“太好了,可是……欢欢好害怕,弟弟会不会还恨我,会不会赶我走?欢欢不想离开舅舅舅妈。”
越说越惊恐,甚至眼睛里都盈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楚楚可怜。
陆父陆母鼻子一酸,他们抱住了沈欢,细心的安慰,“以宁是个懂事的孩子,绝对不会怪欢欢的,更不会赶欢欢走,欢欢不要害怕。”
说到底,当年的沈欢也只是太没安全感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是他们做长辈的错,对于一个骤然之间丧失双亲的孩子,给予的关心太少导致。对曾经的事,已经不想再去计较,现在,他们只求能一家团聚。
陆父陆母安抚好沈欢,又叮嘱家里的佣人,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好小孩,就急不可耐地出门了。
他们看不到身后。
沈欢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