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我和姐姐在家门口玩烟花，以往小雨也会来的，但这次没有。春晚里，零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村庄里四处响起鞭炮声，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来年的祝福。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烟花东一朵西一朵地在空中绽开，在雪地的映照下，似乎天空都要被点亮了。

小雨，这么漂亮的烟花，你有在看吗？

年过完了，过不了多久妈妈就又要走了，我很不希望她走，每次她的离开，都会带给我长时间的痛苦，像浪花一次次地拍在我的心上，久久不能退去。

妈妈选择在年后的一个凌晨，天也没亮的时候收拾行李离开。那时我在睡梦之中，梦里也全都是妈妈突然消失、留下空荡荡的房间。我听见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行李箱轮子滚动，妈妈要走了。这是梦吗？好真实。

不，这不是梦，她要走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为什么又要这样偷偷地走！妈妈一定不知道从前我看着她什么也没留下的卧室，一个人哭得有多么绝望。我连棉袄也没穿，就赶紧跑出门去，一把抱住妈妈。她要走，赶快走，不然赶不上去县城的车子了。

我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妈妈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拂过我的头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和无奈。我像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任凭爸爸怎么拉我我也不想撒开抱着妈妈的手。爸爸有些生气了，骗我说：“过不了多久你妈就回来了！”

我仍然不肯撒开。

爸爸抱着我的腰用力将我扯开，用力地把我放在地上，大吼了一声：“站好！”。我害怕爸爸打我，只能乖乖站好。

妈妈趁着这个空档，马上拉着行李走了出去，一直到村头，也不回头。

新年的烟花已经渐渐消散，岁月的车轮又一次带来了离别的时刻。我站在家门口，望着远处渐渐变小的背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爸爸站在我旁边吼我：“别哭了！”

夺眶而出的眼泪哪有那么容易止住，至少那时的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爸爸踢了我一脚：“我让你别哭了！”

这一脚踢在我的腿上，我差点直接跪了下去，妈妈一走，爸爸就会变了，除了爷爷奶奶罩我，没有人再能够从爸爸的拳脚之下将我解救。一想到这里，我更加绝望了，于是哭得更大声，哭得快要窒息。爸爸嫌我丢人，把我拎回屋里。

我宁愿自己还在睡梦之中，即便是独自面对孤寂，也比亲眼见证妈妈的离开要好。妈妈走了，我在她的卧室找到了一些这次她带回来的照片，照片里，她和其他的叔叔阿姨在江边的草地上，一只手拿着鸡翅，另一只手比出剪刀手，看起来是在野炊，我看见妈妈笑得很开心，想来她在广东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很差，这样，我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爸爸送姐姐去镇上的初中，小雨来找我玩了。

我问小雨：“为什么除夕夜没有来一起玩烟花呀？”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她不希望我再和任何人打架了。

我很疑惑，就因为我没打过陈锐？她觉得我让她丢脸了吗？

她接着说：“打架太容易受伤，我不希望看见你受伤。”那难道我们只能任由别人欺负吗？至少我不希望她再受到欺负，我要反抗，总有一天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小雨、欺负我，我心里这样想。

可我嘴上却答应了她：“好吧，我不会再打架了。”心口不一致时说的话就是这么假，她听出来我在敷衍她，也看出来了我的低落。

“你怎么了？”小雨歪着头问我。

“没事，就是妈妈走了，有点不习惯。”我也难以说出是什么带给我惆怅。看着小雨洁白的脸，我反而更加伤感了。

“唉，我的爸爸大年初一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忙，多陪我一天的时间也没有。”小雨这样安慰我：“没关系的呀，他们总是还要回来的。”

她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在家里陪着她的是她知书达理又温柔的妈妈，而我的情况就很糟糕了。

“是吧。”我说。

我们在一起散步，慢慢地就走到了堤坝上，我看见冰面已经化开，野鸭子在水面游泳，又时而浅下水面，过了一会儿又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我们坐在地上，小雨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她爸爸的事儿。我幻想着妈妈的在南方的生活，也给她讲了很多。

妈妈周一到周五都会坐在干净整洁的工位上，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地工作，到了周末，妈妈会和同事们结伴出游，在草坪上搭起烤架，烤鸡翅、鸡腿，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