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三座坟是空的。”
哑巴和妻子听见女儿李河筠如此说,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他们夫妇俩第一次带女儿来上坟。
今天是清明节,天空中飘着纷纷细雨。这一天的天空,变了三次脸。霎时晴,霎时阴,霎时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来的路上,李河筠反复在念这句诗。她今年已经读五年级了,换了学校,也换了老师。
童汝生已经在她读三年级那年退休了,那一年,他也如愿以偿,评上了县里的特级教师。
他光荣退休的时候,连县里的领导都来了。他们给他戴上大红花,在七百多名村民的簇拥下,显得格外高尚。
李河筠躲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无人关注她的心情。
她冷冷地看着热闹的人群,感觉格外的孤独。
她忘不了童汝生让她和班里最差的一个女生,在下雨天去打扫村里的旱厕。
农村的旱厕,就是一个坑,没有水冲洗。到了夏天,晴天的时候,满地的苍蝇飞舞。而到了下雨天,则满地的蝇蛆虫,肆无忌惮地到处爬。
而那股味道,即使你离开厕所后很久,还是能够在衣服上闻到。
她看了童汝生一眼,笑容灿烂,憨态可掬的特级教师,瞬间从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嘴巴里,不断地爬出蝇蛆虫。
她吓了一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等睁开眼再看,又一切正常了。
她忘不了,二年级那一年,学校砌围墙,他们一群学生从牛车上面搬石头。
当车子倾斜下来后,一个调皮的男生,从上面掀了一块大石头下来,砸碎了她右手的三根指头。
她忘不了,自己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医生用剪刀剪掉她手指的碎骨头,却没有哭一声时,哑巴流下的大滴大滴的眼泪。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中指上的疤痕,又抬头看了看童汝生。
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何童汝生这么不喜欢她。何止不喜欢,简直就是憎恨。
直到读四年级那一年,她到了乡里的中心小学,换了老师,她才懂得什么是开心,什么是自信。
原来,自己并不是“刺头”。
明年,她就要离开父母,独自到十多公里外的县城重点中学读初中了。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考进这所重点中学。因为他的老师,一位年轻的男老师,给了她一个梦想:大学梦。
从四年级开始,她就有了一个大学梦,有了走出大山,去看看大海的愿望。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这么说:这三座坟是空的。那时你才五岁,怎么现在十二岁了,还说这种胡话。”
“妈妈,这三座坟真的是空的。”
“你知道这是谁的坟?”
李河筠摇摇头。
“好吧,你现在也长大了,也懂得一些东西。妈妈今天告诉你一些事情。”
“是关于这三座坟的吗?”
“嗯嗯,这三座坟,里面埋葬的,就是我们原来的家,背后老屋的主人和他们刚刚出生三天的孩子。”
“他们是怎么死的?”
“唉,一言难尽啊!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很多人的命运,是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更何况他们家以前还是地主,这一代人,也都是知识分子。”
“什么是知识分子,妈妈?”
“就是读过很多书,对很多事,不会人云亦云,有自己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不会被现象所蒙蔽双眼的人。”
“那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也死了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自己的孩子?”
“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都不知道男孩女孩。母亲生下他,就不幸去世了。这个孩子就失踪了,三天以后,人们在这里发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坟。”
“妈妈,可我怎么觉得这坟里没有人。”
“你能看见里面是空的吗?”
李河筠又摇摇头。
“那你怎么说里面没有人?”
“我一直感觉里面是空的,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快烧些纸钱给亡魂吧!他们一家对我们有恩情。这个不能忘记。”
李河筠点点头,和爸爸哥哥一起,烧了一沓又一沓的金银锡箔。
李河筠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