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人道是各自安好。
——债族箴言
“四叔这个事业是万代伟业了,可以一直荫庇子孙的。”
“哪里有什么万代伟业,荫庇子孙。我这一代算是胆大有饭吃,到了以丰这一代,跟我一路辛苦。他的孩子,我就不管了,那是他的事。”
四叔笑得很平静,静得像湖水,令人心仪:“其实,无论谁的孩子,五十年后,都不会记得我了,也不用去替他们想太多,他们有他们的福,有他们的路,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说完,问纪得道:“纪总有几个孩子,在做什么?”
纪得直视他的目光,只觉得那双眼睛没有锋芒,也没有半点混沌。
“我有个男孩,但不在我身边,跟他母亲在一起。”
四叔没有继续往下问,反倒自己岔了话头:“但我知道,你身边不缺小朋友,李桑说她害了你。”
纪得知道他所说的“身边不缺小朋友”是什么意思,也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当然,他更知道四叔这是在坦明关系和立场。
纪得心里一热,但脸上也只是正常的轻淡有礼。
“这个社会,总是要相互伤害的,没有伤害,意味着没有能力,意味着相互间,离得不够近。”
四叔被他彻底逗乐了,朗声大笑起来。正在不远处帮厨的李桑、黄阳,还有黄以丰,都朝这边看。
这是小楼北面的大铁棚底下,四米高的铁管柱子撑着蓝色的隔热彩钢瓦。铁棚的西边砌着半高的墙,北边和东边就空着,南边就是小楼。西墙根下,三个灶,一个是砖土灶,一个是放置在铁架子上的煤气灶,还有一个是半截汽油桶改成的大锅灶。棚北堆着各式柴火,有来自不同树的残枝败叶,也有堆砌整齐的劈柴。棚东则是一个手摇泵井,以及一个贴着瓷砖的大长台子。
从小楼的茶室打开后门,就是这个大棚,门边,就是一个桌子,墙边还靠着好几张桌子。四叔和纪得就在这张桌子边坐着,闲聊。
从茶室到大棚,阵地的转移始于黄以丰的出现。他和一个小年轻开着一辆皮卡,后面又跟着一辆皮卡,牵引着一路的灰尘停下,然后,几声嘶哑的叫声刺破所有墙壁和窗户,让所有人听得见——那是一只鹅。
小年轻透过幕窗往里瞧了一眼,无表情地走了,然后,也不再有任何人来打扰这茶室里的几个人。但纪得能看到窗外走动的人影,很明显,回来的人有好多个。
四叔察觉纪得的反应,对黄阳说道:“你二哥他们回来了。听这声音,今天是吃鹅了。”
黄阳眼睛一亮,但还是沉稳地说道:“那,纪总,李理事,你们和四叔喝茶,我去看一下有什么要帮忙的。”
外面的热闹衬得这茶室里的文静有些无聊,有人欢笑,有人咳嗽,有人大声吹牛,无不阳气充溢中气十足。
四叔却先站了起来:“我们都不急着喝茶,出去看看今天中午还有什么吃的。”
这是个建议,更是个不会有人不从的倡议。
一个一米七多一点梳了个油光大背头身姿笔挺胸脯健硕的汉子迎了过来。他冲李桑笑道:“原来是美女来了。”
按年纪,他该喊李桑一声姐,按身份,他该尊一声理事,却架不住他和李桑并不陌生,而且李桑也喜欢他这样说话。
“黄老板去采办什么回来了?”李桑打趣道。
黄以丰瞄了一眼他爸:“在老黄跟前就别叫我老板了,我爸一直告诫我,只要他在场,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是我的老板。”
四叔只是笑,却一个人坐到了桌子旁,看着其他人从皮卡车上搬东西。有人还对停在边上的两台大红拖拉机头指指点点,没多一会,那两个大家伙便被缓缓启动,挪了地方。
李桑对黄以丰也不客气,把他招呼过来:“认识一下我们纪老板。”
纪得连忙先一步伸出手,和黄以丰紧紧握住:“老板不敢当,名字好记,纪得。”
黄以丰一时间难以确定人家说的是名字,还是一个词语,有点夸张地说道:“哎,怎么会,在我们农民面前,你们都是老板的,纪老板叫我小黄就好。”
此时黄阳已经到皮卡车那里了,帮着从皮车上拎了几个黑塑料袋下来。那几个黑塑料袋被放在手摇泵井边的长台上。
看得出来,黄阳的确和小年轻还有几个健壮黝黑的汉子都熟,相互打着趣。
纪得不好和黄以丰谦逊下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四叔刚才说今天中午要吃鹅啊,我都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