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这天，老李带着小孙子二虎登上了返乡的火车，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卖力行驶着，它就像是一位指法笨拙的钢琴初学者，在排列有序的铁轨琴键上迟钝缓慢地弹奏着粗涩的琴音，虽然不能轻快自然地挥指弹至“大音希声”之境界，但是一样能完整地奏完乐曲，只是需要较多时间而已。

老李裹着同他脸庞一样皱巴巴的军大衣，牵着穿着崭新羽绒服和棉裤的二虎坐在车厢连接处前的一小角落里，因为他们买的是站票，他那双布满裂纹和老茧的大手，将被棉衣、被褥、脸盆、电饭煲等物品撑得饱饱的花格纹编织袋及化肥编织袋堆放在身前，为了不挤着二虎，老李又铆足了劲将背上沉甸甸的书包取了下来垒在编织袋上，就这样，在角落处一座用行李围成的“堡垒”顺利竣工了。

老李环顾了一会儿四周，随后将手搭在了装着钱包的书包上，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一动作毕竟是老李吃过了从前憨厚老实的亏后才研习而得的习惯。节节相连的火车车厢内，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有穿着西装革履对着手机夸夸其谈时，情不自禁地爆几句粗口的秃顶老板，也有脸上被粉底搽到惨白，嘴巴用口红涂至艳亮的富态妇人，那妇人身旁坐着一位穿着破旧毛衣，手上攥着垃圾袋的白发老人，她瞥了他一眼后，一边颦着眉一边故作掩鼻状地吃着辣油肠，吃完肠后用纸巾擦了嘴，随手便轻飘飘地将纸巾扔在了座位底下，动作倒是干净利落，看起来十分娴熟，车上还有位穿奇装异服将手机音乐的音量外放到特大声的小伙子，他可能已沉醉于时尚音乐达人这一角色之中，将所处车厢当作了曼哈顿的街头，但这并不影响一位和蔼母亲在安静处拿着《声律启蒙》，教孩子念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车厢连接处前的小角落里，老李依旧不声不响地固守在“堡垒”之中，“辘辘……辘辘”伴随着小推车滚动声发出的前奏，火车上的产品推销员推着小车登场了，他梳着一个大背头，披着黑色大衣，所戴的眼镜在光的折射下闪着彩色的光，经过车厢连接处时，他向前方角落“堡垒”中的老李瞅了几眼，随后略过老李径直走入车厢内，看起来像是熟于贩卖高价“奇货”的巨商般踌躇满志，车厢内那推销员高举着自己手中的商品，嘴中嚷着市面上那些商业化的专家、教授们常用的专业术语来推销着，可能是价格不太“亲民”的缘故，那商品无论怎么吹捧也难以取宠，旅客们时不时地发笑几声，就像是听单口相声一样……。

夜色渐漫，素雅的月姑娘逾跇千古，如期而至，寒风从车厢缝隙杀入，越过“堡垒”扑向老李面庞，老李神情冷漠似乎早已习惯，他的生活中风一直很大，二虎嘟着红红的小脸蛋在老李身后安然地睡着觉，饭点到了，老李肚子发出了饥饿的信号，他意识到该吃饭了，他从编织袋中摸出了一桶泡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有些许酸痛，出了“堡垒”到了饮水机前，他接了好多开水在放好调料的泡面中，开水都快漫出来了，回到“堡垒”后，他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面，一分钟后他翻开盖子，用塑料叉将面来回翻了几次，香味浓郁，咽了下口水，嘴角露出孩童般的笑意，他回头瞄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二虎后，便大口大口吞噬起来，吃着吃着他鼻子微微泛酸，视线逐渐有些模糊，吃完后他去丢了垃圾 ，在返回“堡垒”的路上，他悄悄地抹着眼睛，他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顿时感觉舒畅多了，回到“堡垒”后，二虎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醒来了，老李笑着摸了摸二虎的小脑瓜儿，问道:“饿了吗？一会吃饭!”，二虎笑着“嗯”了一声，过了一会餐车推了过来，老李叫住了餐车员，随后慢悠悠地在书包中摸索着钱包，餐车员内急般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极不耐烦的表情，老李摸出了打满补丁的钱包，向急不可耐的餐车员赔着憨厚的笑脸，付了钱拿了饭，老李递给二虎，道:“乖孙吃吧，爷爷吃过了!”二虎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盒饭然后默默地吃着，其实孩子们很少意识到自己的童年却已是老一辈人的暮年了，吃着吃着二虎突然低声抽泣起来，“虎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老李不解地问着，二虎搓了下眼睛，道:“没有，刚才汤弄到眼睛里了。”“来!爷爷吹一吹。”老李轻轻吹着二虎的眼睛，二虎说:“嗯!好多了。”老李不知道，其实二虎在老李吃泡面的时候就醒了，只是老李没有发现而已……。

夜深了，二虎已酣然入梦，老李摸出了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这个荷包是当年老伴儿第一次见面时送给他的，如今老伴儿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这荷包了，每当老李感到生活艰难或想老伴儿时，便会拿出来看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