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到了村委会的时候村支书姚庆奎正在院子里抽着烟袋等着，姚学兵就是他的儿子。见唐浩明走进来，姚庆奎也没有多说话，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一下进了里屋。

“唐乡长，不是我们不参与，计划生育工作难做啊，在农村，无后为大啊。”姚庆奎说完又点了一锅，一时间屋里烟雾缭绕。

唐浩明索性也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村的，学兵和大强我估摸着都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老支书啊，都明白。”

姚庆奎吧嗒吧嗒的继续抽着烟，没有再说话，唐浩明也续了一支，估摸着马昌文应该清理了差不多了，起身对姚庆奎说：“老支书，还得麻烦帮忙找一台拖拉机把我们送到乡里。”

姚庆奎摇了摇头：“村口，都安排好了，学兵开。”迟疑了一下，姚庆奎说：“直接送卫生院么？”

唐浩明思索了一下：“第六个孩子，估摸着年纪不小了，保险起见送去医院吧。”唐浩明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鸡粪和尘土走出了村委会，忽然回过头来大喊一声：“男孩女孩？”

姚庆奎在里屋没有任何迟疑的回了一嗓子：“男孩。”

唐浩明笑着走向唐世兰的家，马光雷在院子里压水，马昌文脱的就剩下个裤衩裹着被子窝在太阳底下，唐世兰在给马昌文洗衣服，小婴儿交给了大禹。

“小姑，你又该挨骂了吧。”唐浩明蹲在唐世兰的身边，悄悄的说。

唐世兰手里的活没有停下，头也不抬的说：“挨骂挨了不少年了，干这个工作就这样，诅咒我们家断子绝孙的人多了去了，你看唐青这也不好好的，你们家大哥家哪家不是人丁兴旺的。”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唐世兰起身给唐浩明拿了一个小板凳：“坐着，马主任这衣服一会半会也干不了，你们吃个中饭再走，我昨天晚上就把葫芦干给你泡好了，今年你姑父种了好多，说你喜欢吃，秋后晒好我给你拿过去。”

唐浩明接过马光雷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和脸，又用毛巾在身上掸了几下：“小姑，中午我们不在这了，还要兵分两路，马光雷带姚大强去乡里，我和马昌文带刘大珍去区里。”

马昌文裹着被子有些发抖，唐世兰起身对马昌文说：“马主任，我先给你找大尧的衣服穿，你俩身材差不多，别嫌弃，都是我自己织布做的。”

马昌文没有回答，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唐浩明对马昌文说：“马主任，今天受委屈了，等下穿上衣服，你还得再去姚大强家里你一趟，前边的罚款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回去查一下，再看看姚大强罚款怎么交。”

“超生了那么多，一定是顶格处理了，唐乡长，他家里的情况回头我去了解，估摸着罚款难。”马昌文哆哆嗦嗦的回答着，“不行就递交淮西申请执行。”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是工作的重中之重，唐浩明很清楚姚大强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罚款而且是重罚，如果缴不齐罚款就只能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到时候扒房都是有可能的。唐浩明其实并不喜欢去做这个工作，他也看不得因为超生最终落得无片瓦遮身，但这是基本国策。

唐世兰给马昌文找了一身衣服同时嘱咐了一遍：“马主任，这是我们家大尧最喜欢的，过年刚做的，回头你直接拿给唐乡长，我哪天去乡里去取。”

马昌文拿着衣服去了里屋，唐浩明心说脱的就剩个裤头了，还去里边穿。

唐世兰继续坐下洗衣服：“浩明，姑知道你心善，看不得这些，但你知道孩子和成年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唐浩明坐了下来，摇了摇头。

唐世兰继续揉搓着马昌文的衣服：“孩子犯了错大不了挨一顿打，成年人犯了错就要承担该承担的。姚大强在外边东躲西藏那么多年，今年过完年为什么回来了，因为他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他愿意去用他所有的一切去换这个儿子，换他们家的香火不断。”

唐世兰没有等唐浩明说话，把洗了三遍的衣服丢给了唐浩明：“拿着带回去，一股鸡屎味，洗了三遍还没洗干净。”说罢，唐世兰把盆里的水直接倾倒在地上，唐世兰家里是莲塘乡第一批打上水泥地的。

唐浩明拿着衣服挂到了拴在院子里的一根铁丝上：“先挂一会，滴一会水。”说着唐浩明把马昌文的衣服摊平放到了铁丝上，忽然摇了摇头：“也不容易。”

马昌文很快就从姚大强的院子里回来了，如他所说，家里除了一张睡觉的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了，连那只高产粪量的母鸡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