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药,本应该有所好转,但头实在晕得厉害,文昭又回到床上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身子渐渐发了微汗,额角的汗珠滑至耳旁,浸湿了枕畔,脸颊红得发烫,竟呓语起来。颂辞交代了一些事回屋,见到这场面,忙叫敬安先去请大夫,再把乐正找回来,再吩咐了小二打盆热水上来。颂辞关上窗户,放下一半床帘,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便拧着温热的帕子给文昭擦拭额头脖颈,文昭呓语不断,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是谁?”颂辞附耳过去听了好几次才听清,见文昭眉头紧锁,猜测应该是不太好的梦。
颂辞担忧地提高了嗓音喊道:“文昭!文昭!”
在文昭的梦境里,他又来到那个破碎的神像面前,在蒲团上的幼儿已经停止了哭泣,他上前抱起小孩儿像在问孩子也在问自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小孩儿眼睛又大又水灵,脸颊红扑扑的,长着几颗小牙,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文昭的发带,冲他笑了起来。文昭逗了逗孩子,抬头环顾四周,这是在一座庙宇的大殿内,不同于元光殿的威严肃穆,这殿内的雕梁画栋刻满了白色的荷花,且支撑搭建着的房梁皆是羊脂白玉般的石柱,殿内的白色绸帐上只在边角处绣了几朵金色的荷花。风吹起绸帐,一双黑色靴子从帐后露出,文昭往殿内走去,小心地揭开绸帐,一身戎装的男子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一身的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文昭问道:“你是谁?”
那人向后退了几步,将脸躲在阴影里,依旧沉默不语。
文昭又问道:“你是谁?”
此时怀中的小孩儿哭了起来,那人一听到孩子哭声,便飞快冲上前,一把夺过孩子,随后又退至帐后的阴影里,他揪着孩子的领子,将他悬在半空中,像提着小狗一般,他并不多看孩子一眼,哭声在这空荡的大殿格外突兀,听着不禁后背发毛。
文昭握紧了拳头:“你想干什么?”
那人的五官开始模糊不清,只听见:“你没多少日子了。”
文昭先是恍惚了片刻,随后又坦然道:“我知道。”
那人一步一步向文昭靠近……
彼时头顶传来颂辞呼唤他的声音:“文昭!”
文昭一下惊醒,坐了起来,颂辞见状,手僵在了空中,轻声问道:“做噩梦了吗?”
文昭发着高热,脸红得离谱,因刚发了汗,现在又没捂着被子,后背直发寒,接连打了几个哆嗦,颂辞忙抱来自己盖的被子将文昭裹住。
文昭身子坏成这样,早已习惯,除了文兮,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这样担心他,会这样细心体贴地照顾他,以为从不害怕自己会突然与世长辞,现在竟然有点害怕,或者说是舍不得……
颂辞第一次见文昭如此虚弱,虽表面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声音却有些发抖。颂辞拿帕子擦掉他脸上的汗水道:“别怕。”
别怕这两个字,是在宽慰他,也是在宽慰自己吧。
见颂辞的额角也泌出汗珠,那隐在发丝中的伤疤现在看得极其清楚。
文昭鬼使神差地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抚上颂辞的脸颊,随后又游离至他的额角,指腹轻轻地触碰那多年前的伤疤,缓缓吐出两个字:“疼吗?”
颂辞僵直了背,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迎上文昭迷离的眼神,颂辞亦抬手,附在文昭的手上,文昭的手冰得如冬日冰窖那般。
“殿下!”
“公子!”
“徒弟!”
门一下被推开,三个人一下涌了进来,画面却在同一时刻静止,文昭愣了一下,才迅速将手从颂辞手心里逃脱,缩进了被子里。乐正也见怪不怪,上前将文昭的手又拉出被子,号上了脉,敬安咳了一声道:“刚好在路上便遇见了先生和国主回来。”
颂辞点点头,只待乐正告诉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可栾宿慢慢挪到颂辞身旁,低声问道:“徒弟,刚刚你和文公子在干嘛?为什么又摸手又摸脸的?两个大男人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敬安拉过栾宿至一旁,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乐正皱着眉头道:“看来要再加一味药。”
颂辞问道:“什么药?”
乐正道:“雪莲,宫里的雪莲是最好的。”
颂辞闻言点点头:“师父,先生,麻烦你们二人将文昭送回永熹,我和敬安留在这里处理延衡的事,还请你们尽快动身。”
敬安转身便出门准备马车,栾宿亦连忙回隔壁屋收拾乐正的行装。乐正从怀里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