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仿若有千斤压顶，眼皮仍是沉甸甸的抬不起来，紫菀浑身滚烫，面颊酡红，嘴唇已经烧得起了皮，她睁不开眼，也起不得身，费尽力气张嘴欲唤，却只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连嗓子都烧得不能出声了。

一只凉凉的杯子抵着自己的唇，稍稍一倾便触到里面如同甘泉一般的清水，紫菀喝的急切，差点呛了声，一个温软的声音响在耳际，惊得紫菀几乎要从床榻上跳起来。

“还要水吗？”

紫菀身子蓦然往后瑟缩，神情紧张而戒备，死死盯着眼前浅笑的周芸衣。

“怎么？怕我在这水里下毒？”

她的唇边漾着笑意，现出小小一个梨涡，十五岁的少女面庞甜美娇嫩，整个人却是混了砒霜的蜜糖，腹中几多城府，狡诈如蛇蝎。

紫菀想要唤杏儿过来，卯足了劲儿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看着周芸衣得意的笑容。

“服侍你的那个小婢女正在厨房给你熬药呢，阮公子方才已经来看过你了，你的护卫表弟等等一干人，现下正聚集在城守府中的书房内，义愤填膺地叫嚣着要将杨府夷为平地呢。”

“你现在嗓子烧损了，根本说不话来，一切事情皆由我做主。即便你嗓子好了，指出所有事端皆是由我而起，旁人也是不会信的。”

她往紫菀凑近了些，笑意深深，眸中有着无比的自信与了然，“昨日你出了城守府，我便一路随行在后，果不其然，你到底是阮公子看上的人，不同于那些娇贵柔弱的官家小姐，识得我偷龙转凤金蝉脱壳的计谋，懂得有样学样，又对自己下手这般狠辣，不负众望地逃了出来，实在叫人惊喜。”

“可是，你终究斗不过我。昨夜你晕厥后，你的亲朋出城来寻你，不仅寻到了衣衫湿透、人事不省的你，也寻到了衣不蔽体、浑身青紫的我，”她蓦然站起身来，捊开衣袖，露出青紫的肌肤和狰狞的伤痕，居高临下的望着惊诧不已的紫菀，“我告诉他们，我被杨家的下人抓走时，你就在旁边，他们见你美色起了歹意，便将我二人一同抓回杨府，我饱受凌辱，你奋勇反抗，最终我们历尽艰险逃出府来...”

紫菀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已近癫狂的女子惶惶然摇头，谁知她轻蔑一笑，道：“你能自扇耳光自毁容貌，我也能造出自己被蹂躏的假象，当时当刻，他们不会怀疑一个无辜女子会拿自己的贞洁欺瞒他们，更何况，他们真正在意的人是你，你平白遭遇不测，他们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周芸衣讥嘲的看着紫菀，将那只茶杯倒扣朝下，一任杯里清水倾泻至尽，略微惋惜地叹道：“可惜啊，原本是想除掉你的，现下只能留你一条命。不过呢，能够借你之手除去杨府，对我来说也是快事一件。慕姐姐，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她佯装向紫菀行礼，假心假意道谢，紫菀咬住下唇，不愿看她造作模样，紧紧闭上眼睛，将头撇向一边。

“对了，你那支玉簪上沾着的，是我的爱宠——菟丝的血迹。菟丝已经去了，就死在我手里，如今我虽杀不了你，却会日日祈愿，愿你早日随菟丝而去。”

周芸衣说完这一句，极轻快的笑了一声，不再看紫菀反应，自顾自撩开裙摆走出门去。

墙外，一角竹青色衣袍蓦然飘逸一瞬，便如刹那的幻影一般，消失得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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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有着压抑的沉默，就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平和宁静，暴怒与歇斯底里蛰伏在每个人心中蠢蠢欲动，仿佛不经意触碰哪一根心弦便会猛然爆发，如同宇宙洪荒，万里波涛，一发不可收拾。

书案上堆积着厚厚几叠状纸，摞起来几乎有两尺之高，阮晨深邃眸中藏着的滚滚怒火终于燎原般的燃烧起来，他攥起一沓状纸，泄愤似的掷到周大人脸上，暴怒着厉喝：“杨彦青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户城百姓鸣过这么多次的冤，你却一再压制，不向朝廷上报，纵容他逍遥法外！周辅仁，你是想让你全家给你陪葬吗？！”

周大人连连磕头讨饶，一把年纪哭得涕泗横流，“微臣、微臣只是忌惮他背后有平泉王的势力啊！”

“平泉王的事往后再算，”紫菀红肿的面颊与怏怏的病态一再浮现脑海，阮晨心中猛然抽痛，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声色严厉若刀锋出鞘，“我乃皇上亲封钦差大臣，掌管生杀予夺大权，此番便要替天行道，除了这狗贼杨彦青！看他平泉王能奈我何！”

室内铿锵一声，阮晨蓦然拔剑，浑身杀气腾腾地就要走出府去，却不想被人拦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