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皓谨启:
见字如晤。
一别春秋,甚为想念。上次来信中你曾说,你在北冀山过得很好,竹昱公子剑术高超,你随他学武,能学得几分精髓已然不错,表姊也为你欢喜。
诚如初阳之前在信中告知你的那些,这一年来,我在夏迩经历了许多,有幸识得几位挚友,纵使如今天涯各方、境遇凄凉,偶一想起,还可以有所慰藉。
落云山大火已成过往,背后隐情我已知晓,表姊只想同你说四个字,生当所惜,想必聪慧如你,必然能懂得我的隐言。
如今你亦在成长,远非曾经的懵懂鲁莽,表姊深表欣慰,此番只愿你平安康健,如同父亲盼望的一般,做自己想做之事,成自己向往之人。人生苦短,必得好生把握。
表姊如今境况安好,无需忧心,你只要安心与竹昱公子在北冀山修习便可,日后总有相见之机。
附言,初阳的回信在此信笺之下,勿要漏看。
表姊未曾偷窥你二人信件往来。
即颂近安。
表姊紫菀手书
竹昱公子嘱笔问候
丰庆十七年六月廿八日灯下”
最后一捺染尽风墨,紫菀搁笔舒展信笺,端正清丽的簪花小楷跃然于纸上,载着满腹关切与忧思。
北冀山公子竹昱......
苏景宸算是有心,把君皓送去了正确的地方。
但愿他在那里,能够真正远离上京,远离皇宫,远离权谋争斗以及那些血雨腥风。
紫菀闭上眼睛祈愿,下一瞬便睁了开来,小心翼翼地用镇纸将信笺压好,转身吹熄了灯烛,便去榻上歇息了。
七月流火,紫菀裹着天蚕丝被蜷在榻上,睡意尚浅,便痴痴望着轩窗外如水星光,璀璨的星子像是被捏碎的宝石粉末,细细碎碎地洒满了整片天幕,流光溢彩,是夏夜独有的一道风景。
参宿在西,心宿在东,参商二星此处彼没,不得相见,如同她在上京,君皓在北冀山?
不,即便与君皓两地隔绝,却还能共享一轮明月,遥寄思念。而姊弟如婵玉和念曦,却已经阴阳两隔,永世不得相见......
念曦...我多想再与你共享这漫天星光,可惜你已不在。
念曦......
紫菀念着念着便沉沉睡去,然而眼睫仍有细微颤动,不多时却从眼角沁出一颗泪来。
晶莹剔透,如同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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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悬,此时已近亥时,宫门早已落锁,翰林院却仍旧灯火通明。
主阁内仍有人伏案撰写文序,兢兢业业,一刻也未曾松懈,皇帝起居注、前朝典籍、民间诗词选录,一遍遍的誊写,仿佛没有尽头。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案上的书籍却仍旧堆积如山,誊写者终于按捺不住发了脾气,一挥手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挥落在地,厚重的古籍散落开来,被砚盒里的浓墨泼洒了一层又一层。
“不过是个学士,猖狂什么?!胆敢把积压下来的文书全部交给我来誊写,我偏不帮他这个忙,让他明日自个儿去文渊阁请罪!也是他命里活该!”
话毕眼中戾气尽现,原本白净斯文的脸庞也在瞬间变得狠戾起来,“明明当年是一同赶考一同中举,为何这些年总是你在我之上?!我不甘心!不甘心!”
“那是因为你懦弱无能,不足以侍奉君主——”
轻佻的声音自主阁门前传来,带着嘲讽与不屑,然而慕和一听到这声音,面上的狠戾之色尽收,连忙换上平日里和气的神情,堆着笑讨好道:“王爷驾到,微臣却有失远迎,实在罪过、罪过。”
一袭墨衣的苏景寒进得门来,径直走到躬身行礼的慕和身边,一脚踹到他的膝窝,慕和腿脚一软,顿时就跪了下去。
苏景寒收回脚,居高临下地望着几乎摔个狗啃泥的慕和,教训他道:“见到本王,理应行叩拜大礼,你一介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岂敢与本王平起平坐?!”
慕和露出一副惊恐至极的表情来,连忙磕头道:“是是是,微臣知错了,微臣日后不敢再犯,还请王爷高抬贵手,绕过微臣这一回罢。”
“我这一脚,不过是让你长个记性,让你好好认清楚,你的主子是谁,”苏景寒微抬下颚,眼神凌厉,“在我这里,便将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收起来,本王可看不惯这一套!”
慕和闻言,眼中掠过几分怨毒之色,下一瞬便敛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