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接下来又将自己梦遇老君的奇遇当众宣扬一遍。其实,李琅不用多说人们也已知道。
在唐代,传奇式的遇仙故事最受朝野追捧,传得那叫一个快。李琅在新丰酒肆说出的老君三抚头和懂得透明无渣的新白醪酒酿造术之事在这一两天之内就已传遍新丰并风一样向周边扩散,连西南面不远处的京师亦已有传闻,前来新丰县看热闹的人流明显增多,李琅现在也算是个小名人了。
时辰已至晌午,宗老韦寅让聚集起来的族人们回家吃饭,吩咐自家杀了五只放养的土鸡,备下饭菜,请李琅和杨湛等人就食,韦寅和几位韦姓族老作陪,围坐在一张长桌上。
盛唐时期,高头桌椅还比较少见,衣冠阶层正式待客场合和饭铺酒肆一般是分餐制,食客席地而坐,每个人面前摆放一个低矮几案,菜肴分备数份,置放各个案几之上,人们分案奉座,各吃各的。但普通百姓家没有那么多案几,因而民间是不分桌的分餐制,人们坐在平板木凳上,聚于一个长条形宽大矮桌四周共餐。事实上,衣冠阶层在家常就餐时也常是如此,盛唐著名仕女图画家周昉在《宫乐图》一画中描绘了一群体态肥壮得吓人的贵妇聚在一张装饰华丽的浑厚餐桌上聚餐。当然,饭菜还是分开的,一人一份。
韦寅家底不厚,蒸土鸡,猪脂韭饼、香药灌肺、豆团和过冬的新鲜白菜,已是韦寅拿得出手的最好菜谱了。杨湛直皱眉,需知连猪肉都不过是公主府拿来喂狗的。殊不知很多百姓家的人食远比不上贵族家里的狗食。贵族们扔掉喂狗的猪下水和猪肉,穷人家想吃都没钱买。现在三月还好点,等到了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份,靠吃缺油少盐的野菜度日的人家也不少。
“乡野粗食,怠慢诸位公主府贵客了。”韦寅举起浑浊的劣质发酵酒酒碗,先恭请杨湛等人用餐,随后笑着招呼李琅道,“李大郎得老君赐福痴哑顿消,老朽在此代韦姓一族挚诚恭贺,我族人以前多有不敬李大郎之处,老朽代族人深表歉意,还请大郎宽仁则个。”
“韦宗老哪里话。”李琅忙站起身来回礼,笑道,“李家在骊山单名小姓,多年来得宗老族人照拂方才在官府和韦府的双重盘剥下苦熬至今。以前那些无心的小玩笑,我早就忘了,我们应该一起向前看。”
李琅的话引得韦寅和几位族老拊掌赞叹,众人当即举杯畅饮。韦寅见杨湛对香药灌肺不沾筷,将杨湛面前的香药灌肺跟他的那份蒸土鸡对换,自己吃两份香药灌肺。李琅的心态跟杨湛不同,韦家的家常菜,他吃得很爽口,原生态食材的口感真不错。要是那盘白菜不是煮的,而是新鲜快炒就更好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韦寅尝试着问李琅:“李大郎此番回村,是不是受命于公主殿下侦查落水真相?”
“公主落水真相已有眉目。”李琅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回村主要是要跟乡亲们共商如何回击韦府。”
“太好了,我们韦姓一族也正有此意。”韦寅大喜,作为一族宗老,他自然不必先行询问一个小辈的意见,径直抛出自己与族老们商定好的族议,“李大郎如今名动京兆……不如这样,我们韦姓一族负责联络骊山各村各族,收集和整理韦府自开元十一年从蓝田县搬到骊山以来,十八年间对骊山百姓犯下的累累罪行,然后借助于你的名气向人间控诉,让朝廷获悉后依法为我们主持公道。”
“利用民间……人间舆论围观的力量,倒逼朝廷处置韦府。”李琅问道,“是这样吗?”
“倒逼……”韦寅楞了一下,随即轻抚颌下白须,笑道,“很贴切,算是这么回事吧。韦府背景太硬,一手遮天蒙蔽朝廷,我们向人间控诉,变顺求为倒逼,也实属无奈之举,你看如何?”
“宗老说得很好,韦府能遮蔽朝廷。”李琅苦笑一声,“如若控诉韦府的舆情兴起以后,被韦府蒙蔽的朝廷处置的不是韦府,反而是我们,又该怎么办?”
韦寅脸色一变,拿眼瞅了杨湛等人一眼,对李琅肃穆道:“此事我们也已有打算,只是……饭后,李大郎可与我们详谈。”
杨湛被李琅拿捏住了要害,不敢过份干涉李琅,饭后李琅得以与韦寅和几位韦姓族老密议,获知了一个悲壮的机密消息。
潼水人暗中联络了骊山、栎阳、康桥、武屯等新丰县诸地区,提议共襄义举。潼水人很明白,举事很快就会遭来唐军镇压,而义军注定无力与唐军一战,所以潼水人提出的目标只是一举清除把控新丰的崔家势力。具体做法是各乡各镇各庄各村各个宗族献出敢死之士聚义举兵,歼灭新丰县现有利益团伙,即民怨滔天的崔家族人,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