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口吻不像之前那般柔和。原本看似平静的语气中,略微颤抖的声线里蕴含着起伏的激烈变化,就像冰山下涌动着的汹涌暗流,是相当具有压迫感的说话方式。
小说家和护士姐姐对望一眼。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和她一同朝葬屋小姐的方向走去。
“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解剖。”
葬屋小姐将宽檐帽摘下,悬挂在一旁的窗台上;她抬起双手。上面覆盖着的漆黑手套,同样被取下来。手臂和手掌的肌肤,颜色如同石膏雕像般呈现出毫无生机的白色。
“主要的开刀工作由本人负责,但我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态度自然娴熟的葬屋,将长长的头发简易地扎起来,同时戴好了乳胶手套和手术用口罩,随后瞥了两人一眼。
“呃……您打算在这里解剖吗?”
小说家环顾四周。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合适的地方。”
卫生条件恶劣,采光不好的地下室,废弃已久,同时堆积着大量灰尘的房间……没有比这更差劲的选择了。
“哎呀呀。”
护士姐姐在旁边感慨般说道。
“真的没问题吗?”
小说家对自己的信心并没有那么充分。
人类知觉的诞生于成长,与生存环境的变化息息相关。潜藏在基因深处和动物性与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机制,使得人们在看见内脏或死尸,会感到不安、恐惧和恶心。真是再正常不过的本能反应。
虽说最近遇见尸体的次数正在稳定增长中,偶尔还会目击到内脏流出、头破血流、开肠破肚、脑浆涂地之类的的惨状,但是果然还是没办法轻松地习惯。适应力是因人而异的属性,只有通过反复的尝试,才能不断的逼近。目前的小说家,正处于经验不足的新手期――可以的话,真希望这方面的等级不要继续提升了!
……不管怎么说,待会儿吐出来的话,会很丢脸吧。
“嘿!”
护士姐姐从一旁凑上来,顺便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塑料袋,递给小说家。
“这是?”
“呕吐袋。”
“……”
小说家无言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塑料袋。
“总觉得,有点不爽。”
“啊哈哈,这已经是您第二次说这种话了喔……我觉得,还是不要太逞强比较好。”
护士小姐耸了耸肩。接下来她以副手的身份,在葬屋小姐的指示下,将尸体周围的杂物和椅子移动开来,清理掉移动床上干净存在的灰尘和污渍;同时将解剖所需要的手术工具,全部从放在一边的手提箱里拿出来,手术刀、手术剪、手术镊、对应人体不同部位的钳、牵开器、探针、刮匙、缝线……等等,依次在白色的清洁布上摆放开来。
*
轰鸣的低沉雷声,似乎没有停歇下来的打算。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地,外界的雨势正在变大。纵然隔着厚实的水泥地面和长长的走廊与甬道,雨水拍打在建筑表面的声音,依然能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小说家望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这个时间点,是黄昏已至,夜色即将吞没大地的时候;地下室被泥土外的风雨所侵蚀,阴冷和湿润的气息正在悄然逼近。灰败腐朽的天花板,被淅淅沥沥落向大地的水珠震动着,不时往下“簌簌”地掉落着尘埃。
解剖工作度过十分钟,旁观的小说家却只觉得百无聊赖。固然还没有到度日如年的地步,但他确实由衷地希望这项工作能尽快地结束。但葬屋小姐似乎没有向小说家说明死人体内蕴藏着的信息的打算;她正全神贯注地投入手头上的工作。
葬屋手中紧握着的闪烁寒光的手术工具在淋漓的血液之中不断割开尸体的皮肤和肌肉。偶尔会小心翼翼地将人体的脏腑和器官从腹腔内部摘除出来,她用双手盛放到一旁。乳胶手套上沾满了粘腻污渍,之后由护士小姐妥善地转移和保管起来。
“继续记录,不要停下来。”
葬屋小姐似乎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全神贯注地埋头在血肉之中忙碌着的同时,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啊……好的。”
小说家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头脑中萦绕的困乏和厌恶的情绪。他的手上握着一只白板笔,在身后从地下室的角落里拖出来的老旧移动写字板上,不断记录着从葬屋小姐口中报出来的名目和数字。
“室温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