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福路做了几首“诗”便开了场,酒杯顺流而下,停在了一个白须白发约莫花甲之龄的老人面前,老人拾起举杯,开口便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孙大儒声名在外,一开口满目威严,曲水上下无不侧耳倾听。
宋沧海偏过头问柳走:“先生,那老头在说什么鸟语?怎么神神叨叨的?”
柳走面无表情:“他在背四书五经。”
苏大儒背得久了,听得齐福路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敢轻易得罪这般人物,悄悄便溜走了。
很快稍有学识的士子便听出孙大儒之言尽是杂糅儒家经典,没有一句是自己的,渐渐面露不屑。老人面上挂不住,拿出倚老卖老的架势对后辈读书人一顿教训,继而仰天长叹:“吾辈读书人,至此休矣!”
柳走微微一笑,轻声道:“出风头的机会来了。”
宋沧海不明所以:“嗯?”
柳走向来清冷的眸子此时小鹿一般雀跃:“笑他,大声笑!”
听得孙大儒惋惜之言,整座流觞馆静地只能听见流水声,忽然曲水末席爆发出一阵大笑,显得十分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宋沧海也不慌,原本只是听从先生的话干笑几声,但见了眼前这姑娘先生惯常清冷的面容现出狐狸般的狡黠,心下觉得有趣,笑容也越发真心起来。
宋沧海的笑容极有感染力,引得几名士子也跟着笑起来,孙大儒面色通红,遥遥指着宋沧海:“你!笑什么?无知小辈!不知尊老爱幼!”
宋沧海长揖,显得十分谦卑守礼:“晚辈方才听了笑话因而发笑,大人勿怪。”
孙大儒长袖一甩:“哼!何等场合?容得你无礼发笑?”
宋沧海微笑躬身:“大人教训的是,晚辈多谢大人教诲。”
孙大儒仰着脖子不予理会,只等宋沧海把台阶垒高了再下。众人看在眼里,宋沧海倒也知趣,又施一礼:“晚辈才疏学浅,幼时舞刀弄剑,未尝习四书五经。方才听大人字字句句背出来,顿时生了仰慕之心,因此斗胆恳请大人再背一段儿听听,晚辈定洗耳恭听,铭记在心。”
宋沧海一番话说得真诚无比,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倒成了讽刺,想笑不敢笑,硬生生咬着嘴唇憋着。中席几个士子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后辈子弟这么勇?”孙大儒不说学识,单单背景拎出来就足够在场一大半儿人俯首系颈以全九族。那可是青莲先生孙传孙希礼的同胞弟弟!孙希礼何许人也?那可是前朝帝师,当今君上也要颔首称仲父的存在!
果然孙大儒开始发难:“你是哪家的小辈?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诶?反正他爱背书,不就是请他再背一段儿么?这怎么还急眼了呢?看那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宋沧海挠挠头,怎么想的怎么说:“大人爱背书,晚辈就请大人再背一段儿,大人不愿背不背就是了,怎么生气呢?”
众人哭笑不得,不知这混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竟一下子把这孙大儒给得罪地死死的!一时进退不得,宋沧海竟又补上真诚一刀:“晚辈娘亲说圣人都是不会随便生气的,就像古代有个范大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人年逾花甲,想来这份养气功夫已经修炼到家了,就算生气也不会同晚辈一般计较的。”
孙大儒吃瘪,又不能真的放下身段儿去同一个人末流席位的小辈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只好咽下这口气,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赶紧顺着台阶下:“庶子年幼无礼,老夫这般年岁岂能同你一般计较?罢了罢了!”
宋沧海坐下来,低声问柳走:“先生,我方才说得可对?”
眼前人眉眼弯弯,乖顺得不像话,摇着尾巴等待夸奖。柳走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对极了。只是……”姑娘垂眸,眉目隐忧:“只是这回把人得罪狠了,令尊这城主恐怕做不下去了。”
宋沧海摇摇头,“无妨。”既而凑过来小声说道:“先生勿忧,我娘说薛国迟早要亡,这个什么鸟城主我爹早就不想干了,本来这场儒林宴之后咱们家就要搬去大昭的,我娘说都要走了,走之前不妨玩儿个大的。正巧先生要砸场子,咱们志同道合嘛!”
柳走微微蹙眉:“令堂……真是个妙人啊!”
想起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在妙极。只是她自问诸子百家还算熟读,怎不曾听识得这个范大家?因而问道:“公子方才提到那位范大家,是哪一国哪一朝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宋沧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我娘的偶像。我不曾读过四书五经,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