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昭安将军困守孤城十七日，粮绝。那时候，薛军已经攻下姜国六座城池，依照惯例，凡有抵抗，必定屠城。而这座城实在惨烈，城内不止守军，上至八旬老人，下至总角小儿，乃至于青楼卖笑的女子，都死在守城之战中。

宋贤带兵攻破城池那日，城内只余妇幼。母亲饿得没有奶水喂给孩子，只有吃草。薛兵不忍屠城，宋贤手握长枪，高高挑起那女人怀中的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渐弱渐止。女子大口塞着蒿草，泪流不止，却未曾求饶一句。

吃完了蒿草，撞上长枪拥抱她的孩儿。

宋贤嗤笑一声，像穿糖葫芦串儿一样将母子穿在一起，丢下手中长枪，蹲在母子尸体旁嘲笑道：“吃那么急做什么？蒿草而已。”

军令一下，人人手沾罪孽，屠尽满城妇孺。

杀孽唯有杀孽解。宋贤，你害怕吗？

红衣姑娘弯腰折下一根蒿草，漆黑的眸子直直看过去，于千军之中锁定一人。她不着急杀他，却也不许他逃走。她要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死在它面前。要他惊惧，要他害怕，要他重温自己曾经做下的孽。

白月西沉，长矛刀剑之中，满地尸体，只站着一人。那人卸下身上盔甲，负手而立，看见那红衣姑娘步步走来并不害怕，只轻蔑道：“哼！前姜余孽！落到今天地步是老夫失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红衣姑娘在他身前三步站定，“你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

宋贤昂首：“老夫一生所求，无非功业。功业既成，虽死无憾！”

袁缺唇角一扯：“呵，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怎么会后悔？我知道的。我只是……容不得你踩着万万枯骨安享荣华。”

心念所致，长矛如臂使指，一寸一寸，缓缓穿过宋贤心腹。夜长梦多，她容不得此人多逍遥一刻！

出城时日落，回城时月沉。

城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风吹过整条街巷，卷起半绿半黄的叶子，发出空空的响声。袁缺心里一沉，直奔城主府。

果然，也是空的。

琴音起，如梦似幻。

那年她十二岁，一句话，把天下公子王孙得罪了个遍。

大昭712年，昭襄王三十九年，九歌大火，主国衰落，诸侯会盟，姜国做东。席间公主舞剑，吴国公子苏侃侃而谈：“但有军马粮草，走侠道下三原，百万铁骑，三日踏平九歌！”不想这一句话竟冷了场，各国公子暗怀鬼胎，不动声色者有之，冷笑嘲讽者有之，谄笑逢迎者欲言又止。

公子苏僵笑着打圆场，道：“咳咳，公主剑舞俊秀，不知苏可有幸与公主共舞？”说着一抬手，左右侍从呈上一把金玉镶嵌的王剑。小公主解下面纱瞧了一眼，叹息道：“不想时移世易，天下诸侯一十二国，数百王孙公子，竟无一知兵，无一识礼。”

公子苏那张比女子还要矜贵三分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姜景公佯怒训斥公主：“阿玦，不得无礼！诸公子远来是客，还不赔罪？”接着又对公子苏举了举杯，环顾诸公子道：“小女自幼喜爱兵书，时常出入将军府。读得多了，难免好为人师，诸位公子切勿见怪。”

各国公子尽管心里不豫，面上也只好顺着台阶下，一举杯，受了这杯酒。可是小公主并不想给他们这个台阶，望着那金玉镶嵌的王剑，摇头道：“昔年吴献公拜子羌铸剑，取明山基石，北海霜雪，所铸之剑，锋华锐敛。剑出黑夜无形，刺物无声。剑成，献公恐子羌为他国铸剑，夜不能寐，寝不能安。子羌闻之，以身试剑，洞穿心腹而不死，笑谈三杯引鸿儒。”

言及此，靖和顿了顿，笑道：“昔日之吴，如王剑‘哑音’，锋芒暗敛；三朝没落，今日之吴，亦如王剑，金玉其外。”

公子苏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怦然摔案，正欲发作，一个洪亮的声音撞了进来：“公子稍安勿躁！”众人看向园外，一个金甲卫士隆隆走进来，站定，对公子苏一拱手笑道：“我家公主年幼，童言无忌，公子多担待些。”

园外铁甲卫士重重，森然无声。

众公子凛然屏气，只见公子苏稍愣，随即强撑起一副笑脸，道：“公主脾性爽利，真可人也。苏腿脚不便，不意撞案惊扰诸位，深感歉意。”

金甲卫士一摆手，朗声笑道：“无妨！我家公主也不是什么小气的闺阁女子，不会不高兴的。对吧缺缺？”小公主此时才露出女子娇态，笑道：“三叔说无妨，我自然无妨。”

金甲卫士行至阶下，姜景公笑道：“将军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