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生命那么短。
石少言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四周一片冰冷,他感觉自己漂流着,不知道方向。
一束刺眼的光打来,石少言下意识的抬手阻挡光线,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光便把他吸纳到空中,越飞越高。
眼皮很沉重,石少言努力睁开眼睛,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脑海忽然一片清明。他躺在平板车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全身大汗淋漓。
板车旁边,石少言的妈妈钱春花和表舅相互叹气,一条奶气的小田园犬围着妈妈转悠。
院里有棵大梧桐和一颗歪脖子槐树,槐树长到院墙外。
三间青砖房,一间泥土厨房,院子泥墙上长满青苔……
石少言顿时热泪盈眶。
他重生了,回到了1995年秋天农历的九月九,他永远记得这一天,因为这天他高烧四十度,妈妈用板车把他拉到镇卫生院……
这个表舅叫钱家辉,正愁眉苦脸的抽着烟,他看了眼板车上的石少言,说道:“春花姐,我借五百,过段时间就还。”
石少言的妈妈叫钱春花,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神色焦急又为难。
家里不富裕,钱春花不想借给他。虽说前天卖棉花得到了一千两百多块钱,可是家里用钱的地方多。
“哥,你去地里找广富吧,多福发高烧了,我要带他去看病……”
石少言的爸爸石广富,老实巴交的一个农民。多福是石少言的小名。
钱春花站起身,把小狗放进笼子里,把板车拉到门口,然后等着堂哥钱家辉出来,她好锁门。
钱家辉猛吸一口烟,狠狠地丢在地上,抬脚用力踩灭,推出自行车,骑上车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春花锁上门,准备拉板车的时候,石少言开口了:“妈,我好了。”
钱春花吓了一跳,“儿啊……”
她立刻伸手摸了摸石少言的额头,果然退烧了。
“真的好了?”
钱春花喃喃自语,兀自不敢相信。早上她做好早饭叫石少言起床的时候才知道他发了高烧昏迷不醒。丈夫一大早就下地干活去了,钱春花只好一个人把儿子弄到板车上,想带他去镇卫生院。没想到娘家堂哥来借钱,耽误了一会儿。
“好了,我出了好多汗。”
石少言想掀开被子,虽然是秋天,可是盖两床厚被子,也很热的。
钱春花立刻阻止,“可别!再捂一会儿!出汗好啊,你可吓死娘了,我再熬一碗姜汤,多出点汗……”
钱春花扭头又打开门,把石少言拉回院子里,然后让他裹着被子进屋躺在床上。
三间房屋有一间大堂屋,一间东卧一间西卧。吃饭,邻里串门都在堂屋。东卧是爸妈的,西卧是石少言和大哥石多金的。
堂屋正中放着一张掉漆的四方桌,桌子周围放着几张木凳。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黄山迎客松的画。
堂屋和东卧的隔墙上贴满了奖状,都是石少言上学考试获得的。
西卧隔墙上挂着一个钟表,时间是八点二十。除了钟表,还挂着一些家用物件。
西卧里贴满了明星海报,都是大哥从市里带回来的。床边一张简易的桌上放着他的书包和课本,还有一个随身听和几十盒磁带。
石少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疼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在做梦。
他按下随身听的播放键。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电池快没电了,几乎带不动磁带,石少言依然听得入迷。
随身听是大哥上个月送给石少言的礼物。大哥小学毕业就跟着小叔石广文去封市打工。
石少言翻开桌上自己的日记本,日记本里记满了歌词。那些字一笔一划,写的时候很认真,都是他自己写的。
随手翻了几页,眼泪已不知不觉流出来。
他拿起铅笔,在日记的第一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既然重来一次,只愿不负家人所望,骄傲到让人羡慕。
然而想了想,石少言又把那行字擦掉了。
有些话,适合刻在心里。
重生前他蹉跎岁月,三十多岁依然只是在异国他乡流浪的普通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