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迎坐在榻沿,她早已脱下嫁衣,换上了常服。
床榻上,还留有着先前闹洞房时,众人洒下的六铢钱.
上面刻有‘长命富贵’字样,十文一串,用彩条缚着。
“堂堂归义军节度使,也会害怕我这个柔弱女子,居然连门都不敢合上。”
李玉迎看着进门的张承奉,幽暗的烛光下,光影交错。
这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人,今日所作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陌生。
“张使君莫要多心,妾身并非身藏利刃。”
“是我利用了你。”
张承奉言语间,满含歉意。
李玉迎摇头道:
“我大哥谋夺节位,与你水火不容,我知道张使君也是出于自保,因此,我并不怪你。”
张承奉松了口气,却听李玉迎继续道:
“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是我轻易相信了你,才使大哥丧命,家人们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张承奉面色一变,生怕她做出蠢事。
“你莫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情,你也是受害者,即使没有今日的婚宴,我还是能够找到别的机会。”
李玉迎微微颔首:
“我都知道,还请张使君放心,妾身不会去寻短见。
我会好好活着,看看张使君处心积虑夺取权位,究竟要开创出怎样的伟业。”
说着,李玉迎将手伸向怀中,张承奉见状,连忙退后一步。
“我说了,小女子并无利刃,我一直相信张使君,今夜,也请使君信我一次。”
李玉迎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张承奉。
这个锦囊,张承奉是认得的,里面是二人的头发,是他们作为结发夫妻的凭证。
“两家已成仇雠,张使君就连进门都得小心翼翼,注定我们之间缘分已尽。”
张承奉并没有试图挽留,正如李玉迎所言,他杀死了李弘愿,囚禁李家众人,在这样的关系下,以张承奉的性格,又怎么敢继续与李玉迎共同生活。
“福伯,送纸笔进来。”
张承奉朝门外喊道。
张福答应一声,呈上笔墨纸砚。
张承奉执笔写下一封《放妻书》,这不是休书,而是和离书。
男子休妻,有七出为由,即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但女子驳斥休书,也有三不去,即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曾为公婆守孝三年、先贫贱后富贵。
李玉迎接过和离书,心中默念之后,笑着赞道:
“张使君好文采,只是不如那首却扇的词”
说着,便将《放妻书》撕去,在张承奉瞠目结舌下,自己写下一封休书,交给了他。
“如今,不是使君要与妾身和离,而是妾身在休夫。”
按理说,李玉迎此举,可以说得上是冒犯了,但张承奉并未因此恼怒,或许是出于对她的愧疚,张承奉郑重收下休书,说道:
“今日夫妻缘尽,只求各自安好,若能遇得良人,足以托付终生,我不会阻挠你改嫁。”
李玉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胸,苦笑道:
“这颗心,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又哪有第二个人的容身之地。
只希望将来能有一处清修的禅室,能让我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张承奉沉默半晌,说道:
“你若是改变了心意,随时可以让人告知我。”
说罢,张承奉转身正要离开,李玉迎再身后叫住了他:
“承奉表兄!”
张承奉回过头来时,少女已经哭成了泪人,再也不见先前的坚强:
“你究竟有没有对我付出过真心!”
“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李玉迎哽咽道:
“我只求一个答案。”
张承奉平静地说道:
“有过。”
李玉迎仰头注视着张承奉,然而一如过往,她始终无法区分张承奉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但李玉迎最终还是相信了张承奉,认为他对自己付出过真心。
毕竟,以张承奉此时表现出来的多疑与谨慎,先前想要从洞房脱身之时,就不会是叮嘱李玉迎留在房中,不要出门,更应该是杀人灭口,免得走漏消息。
只不过,相较于儿女情长,他更爱的是权势。
想明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