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的村子依旧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丝毫光亮。唯一与昨天夜里不同的是，今天夜里希雅家的周围不再下独属于她家的瀑布雨。看来没有新的倒霉蛋，他们也不愿意再将拙劣的把戏表演一遍。

西维尔再次尝试着向村外的马路走去，昨天诡异的现象消失了，这一次他成功离开了村子。伊尔克斯声称抛弃了他的信徒，果真就不再赐予他们庇护。

如果奥博特那个可怜的男人可以多撑上几个小时，这个村子就真的只会是他临时歇脚的客栈，他就可以到达名为舍莱尔的小镇，随他的心意平淡地过完独属于他的一生。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让时光倒流的方法，可怜的男人也不会再拥有第二次的生命。

西维尔来到路边检查着曾将他们拦下的两辆马车，这条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他得提前为离开做好打算。遗憾的是，两辆马车都是用木板简易地组装在一起，散发着浓烈的腐肉臭味不说，看上去还颇有年头，绝对不能用来乘人。但好消息是，车前的两匹马足够健壮，用它们骑到最近的镇上不是问题。

西维尔将马从车上解下，在路边的树林中找了块不做的位置，喂饱马，然后将它们藏在这里。

确定好了退路，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西维尔返回教堂的地下室，锁上房门，选了个不算太潮湿的位置躺下。一切都等天亮了之后再说。

地下室里泥土的气味跟希雅家的酒香格外相似甚至还更加浓烈。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西维尔闻着这股味道，也终于沉沦，进入了自己的梦中。

梦里的天是暗红的颜色，不是太阳落山时的片刻晚霞，而是整片的天，都染成了同样的血色。

西维尔矗立在海洋中心的巨大一块礁石尖锐的顶端。海浪源源不断奋力拍击着石头，试图将它推向海岸。天空中，几只海鸥形状却比海鸥大得多的飞鸟在他的头顶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发出“咻咻、哑哑”秃鹫一样嘶哑的哀鸣，像是在宣判男人的结局，又像是在等待一场独属于它们的豪华晚宴的开幕。

西维尔看着海水，它一如既往深不见底，只是那水不同于印象中海洋的湛蓝清澈，而是焦黑的、散发着金属与腐肉混合后恶臭的味道。海洋中死去的生物不断地被奔涌的浪花卷起，在礁石上拍打成一团又一团模糊的肉糜。

远方的海岸也不再平静，西维尔眼睁睁地看着陆地在海浪的肆虐中逐渐撕开裂痕，又沿着裂痕开始坍塌。海浪激起的白色泡沫像是远古猛兽的獠牙，它们贪婪地张开大口，将破碎的土地卷入腹中，让陆上的生灵沉入海底，有限的泥沙永远填满不了它们无尽的欲望。

岸上的人们奔跑着、试图逃离这里，偌大的土地上，没有一方安全的场所可供他们栖息。他们为生还做出的全部努力，在末日来临之下，在注定的死亡面前，不过是在向捕食者表演一出名为“无谓的挣扎”的闹剧，除了让死亡来临的时间晚上几个呼吸外，毫无作用。他们无力对抗末日的诅咒，终究只是非人的权力斗争下无辜又可悲的牺牲者。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西维尔叹息着，在这样的时刻叹息毫无意义，但他能做的又只有叹息。

“无能就是最大的错误。他们没办法自救，所以只有被吞没的下场。”未知的声音回复着他，“与其关心他们，不如想办法救救你自己。”

海面上的孤石不可能永存，眼下也没有维系生命的食物与水分，面前的选择无非就是被空中的野禽分食或是被海洋的野兽吞没。

“万一我可以拯救他们呢。”西维尔在石头上坐下，将目光转移到天空。那里永远没有边际，充满着无限的可能，也有着无尽的危险。

“没有人能剥夺你想象的权力，就像谁都可以随意幻想你的形状。”未知的声音嘲讽着，“我经常在想，你和他们究竟是谁先抛弃了谁。”

西维尔不再回答，他闭上眼睛，努力屏蔽着外界的信息。他看不见人们彼此践踏，彼此向后推搡；他看不见每个人都利用周围人的生命为自己求得生机；他看不见曾经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人化作禽兽只求能让自己再多呼吸一秒陆地的空气……他努力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但闭上眼出现在面前的画面还是这样。

即便隔得很远，即便天色昏暗，他也能清晰地看见人们脸上惊恐慌张的表情，也可以听见他们慌乱嘈杂的奔跑声、互相指责的怒骂声以及无力的抽泣。

尖锐的轰鸣声穿破云霄，平静了许久的天空也选择加入这场闹剧。天边燃烧着滚烫的火球穿过云层砸向大地，落在海里升腾起青烟，落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