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感情情至深处都累,刚才真是愤怒上了头,只知道为自己的气找个出口。
茶壶的碎片不仅割伤了白藏玉,还割伤了气息奄奄的虚华,以及死了几个时辰的解罗冠。
“……师尊的,身体,要怎么办?”
白藏玉领着自己的一腔已经不知道飘哪里去了的怒火。
败将之军,俯首系颈。
“你正常了?”小童后跳了一大步,踩到了地上的茶杯碎片,滑了一跤。
“师尊的身体,要放在哪里?”她视线已经无法集中。
小童表情复杂,不计前嫌的自己掐了掐自己的脖子,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跟我来吧,把他抱着。”
虚华跺了跺脚,一条鱼板到了地板上。他跳了起来,好像要把鱼踩成浆。
下一秒他凭空消失,鱼肚子里传出他飘渺的叫喊:“快来!别愣着了!”
外边果然已经是白天。
虽然这一处地点也不像是在合道宗,起码不是室内那样封闭的,好歹可以叫人呼吸到外边流通的空气。
赤蕊花原,放眼望去是无数的赤蕊花,把白日冲了成夕阳西下的热烈晚霞。
它们簇拥着一副冰棺,棺身上是失传已久的古老文字,白藏玉无意去解读
虚华的身体还没棺材高,他把板材板撬了下来,扒着棺材的边框蹭起来看了一眼里面。
很好,什么都没有。
白藏玉记起梦里的一个女孩子,这是好事,她终于能想到点儿别的东西了。
“放进去吧,放进去。”虚华说。
白藏玉轻手轻脚的把解罗冠放了进去,合上了棺材板。
“坐吧,坐。”虚华老道的说,他靠着棺材盘腿坐下,忍不住把脖子往棺身上蹭,嚷道,“冰凉冰凉,你可真是狗牙吕洞宾!等冠秀君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告你一状。”
他的脖子变得更加可怖,乌黑似溃。
看起来他却也是冰释前嫌了。
白藏玉精疲力尽,“你们的那些筹备当真万无一失?”
“你不如直接问我们在搞什么东西。”
被看破了的白藏玉理直气壮,“是前辈自己说要告诉我的。”
“那是情势所逼!不过也罢,若我当年有你这样的决心和勇气,我也不用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了。”
逐渐谈到了边上,白藏玉强打精神。
虚华抛出一个问题:“仙螭吻跟你说过合欢了?老实告诉我,我不追究她泄密。”
“是。”
虚华无所谓的笑笑,稚嫩的脸上似乎有饱经风霜的沧桑。白藏玉从前格外讨厌话本里这种描述,像是老东西扮惨来求同情来了,若非江铭月力荐,她一定不会看下去。
如今身边人当真对应了那情那态,白藏玉反而不反感了。
虚华接下来说的话当真是无奈又悲苦。
“合欢的杀器,不是掌门,虽然掌门必须扛起大任劳神伤身。杀器其实是我们这种活了很久,只能接受传承功法,传承一张皮,传承一座房屋的‘虚华’。你们都喊我们老祖。”
白藏玉默不作声,有徽凤的众生相在前,虚华老祖们的名字和皮公用已经不能让她震惊了。
“你第一回见我其实我也记得,那时候我师尊刚死,喏,我现在的皮,看到了不,那会儿我抗拒,不想继承,心累啊,我哈欠连天,拼命掩饰自己没有在流泪,只是打哈欠而已。”
“我们合欢的老祖跟别的宗门不大一样,其实很丢脸,我们是老祖因为我们年龄大,修为全是熬出来的。我师尊死了也就死了吧,他都五千多岁了,还在合体期,还不如我的境界高,寿元没了就死了呗。”
“可是,他在死之前还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
虚华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堆,然后切切的悲伤了起来。
“最早的一批修士,就是说神魔时代之后那些古修士们,他们很厉害。像蜀山那个老掌门,九百岁就飞升了,那个还有那个谁,出生赶上了好时代,灵气特充盈,废物都能飞升。其实不是我嫉妒啊,我说真的。飞升没那么好,谁知道上头怎么个事儿呢。”
虚华苦笑,“我师尊说,他们那些古修士想飞升,其实就是在怕一个人。”
“谁?”白藏玉抬头。
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名。
而且种种都对应得上。
虚华用肉乎乎的小反敲棺材,“他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