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三人则显然欢快许多。
无论东易还是谭琛,酒量都是十足的好。
谭琛豪饮着风月阁这上好的美酒,叹道:“昔年我随小友入京,炎炎夏日,燕京却是一片萧条肃杀之气。”
“如今寒冬腊月送你离去,反而莺歌燕舞,处处欢歌,可谓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了。”
他举起酒盏:“再饮一杯,敬这九州风月,大好河山!”
“亦祝我小友,再不被风霜雨雪所扰,处处艳阳天。”
崔观止与他碰杯,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谭兄亦然。”
东易沉默良久,终于举起拳头,轻轻碰了下崔观止的臂膀。
两人相视一笑,虽是无言,但眸中已道尽千言万语。
昔年在昆仑,半个抢来的冷馒头崔观止都能分东易一半。
那时起他便只认崔观止这一个兄弟。
后来岁月蹉跎,崔观止成了高不可攀的君王,他便死心塌地只做崔观止的暗卫。
东易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但他知道人事易变的道理,他从不提昔年两人如何,只将崔观止当做自己的主子。
崔观止好好地做一个君王,他就好好地做他的下属。
如今崔观止真的要舍这个皇位离开,东易反而有些为他高兴,也为他俩而喜。
他们终于又可以再做兄弟,而不是主仆。
崔观止拍拍他的肩膀:“东易,等我们安定之后,我一定给你来信,若得了空闲,你便还来找我喝酒。”
东易比划道:“你们打算去哪儿?”
崔观止微微一笑:“庆州。”
听着这个熟悉的地名,东易微微颔首,已是了然于心。
谭琛啧啧道:“庆州可没什么好酒,我看到时候还得东易给你带两壶去!”
崔观止刚想回他两句,突然感到一阵寒风穿骨,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捂住心口,只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楚。
谭琛见他如此,连忙道:“怎么了?可是受风了?”
东易倏地起身就要跑过去将半开的窗户拉上,崔观止拦住他:“无碍,就是突然有些难受,可能是这酒喝急了。”
他抬眸对上二人仍是担忧的目光,无奈一笑:“这么好的冬雪,关上不看岂不是可惜?”
他起身走过去,又将窗户推开了一点,外面飘进来了几许雪花。
崔观止伸出半只胳膊,任由那晶莹剔透的白雪落在自己的袍袖上,他展颜笑道:“当初在昆仑,我把死去的家人都葬在了雪山之下,昆仑人说,只要在春天的时候祭拜山神,他们就会有个好来世。”
“我便问他们,昆仑常年寒苦,什么时候是春天?”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答我的吗?”
东易眼角微微泛红,不禁低下了头。
谭琛起身走过去,在浓郁的夜色中,街上已经十分寂静,飞雪伴随着月光,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他微微摇头,只听崔观止轻声道:“他们说等雪山上长出冰莲就是春天了。”
“后来我才知道,昆仑的雪莲生长太慢,冰莲只需要食人骨血就能长出,一年一生,与雪莲同价。”
“冰莲盛开的时候,也就是那些尸骨化为灰烬之时。”
“昆仑人靠那些死去的尸骨才能种出冰莲换钱,许是为了让活着的人不至于太过愧疚,他们就编了这么一套谎话。”
“昆仑,根本没有春天。”
崔观止顿了顿,沉默的双眸中暗含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思绪。
“所以,我也不拜神。”
他看向不远处抱着岚蝶安慰的苏橙冉,本是冷冽的目光柔和了不少:“有些人,比这漫天神佛更加值得敬拜。”
谭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莞尔一笑,还是微微拉上了一点窗户。
他替崔观止拍去肩上的落雪:“有些人,也比这风雪更加好看。”
“昔日风雪已如云烟,君还当珍惜当下。”
谭琛极为郑重地作了一揖,“前路漫漫,望君珍重!”
崔观止同样俯身,亦是行了最为庄重的一礼。
“君亦然。”
……
晨曦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燕京大地时,苏橙冉便与崔观止一同坐上了前往庆州的马车。
那日,岚蝶站在城墙之上,久久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车马,直到那个黑点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