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苏轼抱住苏辙,拥抱告别。
初到黄州,苏轼腹中悲愤,不禁提笔写下新词一首: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轼又开始写诗表明自己不肯流于俗世的志向。
明明他刚刚才因文词获罪,可他就是学不乖,永远都无法做到闭目塞听。
如果他能够自私一点,随大流一点,或许他早就升官发财。
不是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往上爬需要圆滑的道理,他只是不肯委屈自己,强迫自己做心底根本不认同之事。
王闰之看见丈夫写诗,忍不住抱怨:“二爷,你难道忘了咱们一家之前生活在恐惧之中了吗?若不是三弟,恐怕咱们一家都不能保。哪怕我是个妇道人家,我也晓得三郎在朝中的艰难。你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孩子,至少为了三郎想一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行吗?”
苏轼被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王闰之撕碎了诗稿,又转身照看孩子们去了。
夫人走后,丫头王朝云进来收拾书房,发现了地上的碎纸片,还有呆愣的主君。
王朝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手轻脚捡起碎纸片,一片片拼接粘贴起来。
等到苏轼回过神,王朝云已经粘贴得差不多了。
“阿云,你把这些废纸都给扔了罢!”
王朝云宝贝似的:“那怎么行呢?在京城时,我就听三爷时常感叹,说二爷您那么多手稿都给夫人少了,万分可惜。世上读书人都爱买您的文集,多少人求您的亲笔还不能够呢!二爷若是不要,那就赏给我罢!”
王朝云本是一个歌女,苏轼与她相识在杭州,那时她才十二岁。
如今这丫头长大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敏。
苏轼笑道:“既如此,那你就把这首词唱给我听罢!”
书房里就有琴,王朝云就弹琴唱了起来,歌声如同词的内容一样,带着不屈和倔强。
唱完之后,苏轼感叹:“可惜夫人不许我再作诗。”
王朝云道:“二爷可以不在外边作诗,可以在家里写来,抒发感情。若您担心夫人发现,那就让我替二爷保管。”
苏轼不可思议地盯着王朝云。
王朝云还以为是主君不肯相信自己,于是小声对着苏轼道:“主君若不信我,那请跟我来!”
苏轼好奇,跟着王朝云走进了她的卧房。
卧房的床底下有一口大箱子,王朝云拿不动,还是苏轼帮忙拖出来的。
打开箱子,上边是叠放整齐的衣衫。
拿开最表皮的一层衣衫,下边竟另有乾坤。
里边全是手稿,好多手稿甚至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苏轼吃惊:“阿云,这是······”
王朝云解释道:“这里边有我平日里给二爷收拾书房时,整理的您的手稿。夫人那日烧书时,大家都来劝,我是趁乱抢了些出来。您看,全部都在这里边!”
苏轼仔细翻开,好多他觉得可惜的手稿竟还在,顿时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阿云,谢谢你!”
王朝云又把箱子回归原位,道:“主君放心,我决不让夫人知道!”
苏轼揪着的心终于松快了些:“好!日后我写完就交给你保管!”
王朝云笑逐颜开,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
苏轼在黄州的官职不高,仅仅是团练副使,只是个闲差。
不像从前是一州之长,能一手治理州县。
苏轼是个闲不下来的人,闲下来就会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