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九霄闭了闭眼,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枭栩很不对劲,他的身上似乎隐藏了很多谜团与矛盾,而这些谜团与矛盾非常重要。
他也许应当回去命人再细查一遍。
“随口一问,我逾矩了。”冠九霄认错得干脆,这本就是他一次有心试探,达到目的自然见好就收。
“哼。”枭栩轻哼一声,回到主位上坐下,支着头垂眸冷然道:“大将军若是无事了,恕本相不远送。”
“告辞。”冠九霄也正好想回去再细细派人探查枭栩一番,秋猎的警告早已传达,他便干脆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在他即将踏出前厅时,一直在背后注视着他的背影的枭栩突然问了一句:“大将军,若本相说,我在你面前未曾有过半句虚言,你可信?”
冠九霄顿住,停步转身回视枭栩的视线,两人静静对视,好像要透过肉体看见彼此真实的灵魂,最终,还是枭栩先闭上了眼睛,摆手,“本相方才脑子昏了,胡言乱语,大将军不必介怀。”
胡言乱语?
冠九霄沉默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含锋。”枭栩叫了一声。
“在,主子。”楚含锋躬身请命。
“带聆风她们都下去,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楚含锋领着风花雪月出了前厅,落花回头瞧了一眼枭栩倚在椅子上孤寂寥落的身影,担忧又懊恼:“主子身体本就不好,刚又喝了寒凉的黄连,这怎么行呢!”
“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往冠将军茶里添黄连做什么,这下倒好,冠将军没苦到反而让主子受罪了。”聆风敲了敲落花的脑袋。
落花瘪嘴:“我那不是气不过嘛!谁能想到这家伙连茶都不喝的哎!”
“冠九霄果然如传闻般严肃谨慎,是主子的劲敌啊。”絮雪点着下巴思索。
“这位大将军名声倒是好得很。”落花不满极了,“咱们家主子在外面儿名声都快烂透了!你们是没看到,那些野俗话本子含沙射影地骂主子,要不是脑满肠肥、贪财恋色,就是杀人如麻、残暴狠辣,若主子是个女子,怕不都要被拉去浸猪笼!”
“主子明明是光风霁月又温柔和善的,不过便是性子冷了点儿,怎么能被人诋毁辱骂成这样,受这种委屈!”落花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她永远记得七年前,在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粗麻布衣,裸露的皮肤带着新旧斑驳的伤痕,她饥肠辘辘又得了风寒,脑子已经烧得有些模糊,她看见牙婆举起棍子就要向她打来,当时还不叫聆风的大姐姐扑来护住她,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牙婆突然痛嚎一声,一只紫鞭打掉了牙婆的手,有清润柔和的男声淡淡说:“这四个女孩我要了。”
她惊愕睁大眼睛向上看,一瞬间,恍见天上仙。
听了落花的话,在场几人不由得沉默下来。
絮雪轻声叹息:“世人多只凭借表象看物,殊不知事实可能截然相反。”
“酒色无能之辈朝堂安福,沉疴撑国者世人谩骂,可悲。”聆风也黯然感叹。
落花又激愤起来:“就是!还有刚才那个冠九霄,对着主子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年府中调拨走的一半银两都去了哪里!若不是主子帮衬他供养虎贲卫,接济百姓,他哪能在西北过得那么舒坦?他真以为国库里的那几枚铜板够军队花销吗!”这位率性的姑娘生起气来连将军都敢破口大骂。
“慎言,当心隔墙有耳。”楚含锋低声告诫了一句。
落花不服气就这么闭嘴,拉了身边的凉月一把,示意她帮自己说话。
凉月沉默一会儿,不太连贯地发声:“主子行事,自有谋划,我,遵从。”
“是啊,主子既然不想让冠将军知道自己一直在暗中帮助,一定有其缘由,咱们身为下属,听从便是,莫坏了主子计划。”聆风揉了揉气鼓鼓的落花的脑袋:“好了,去给主子熬一盅药膳汤吧,别胡思乱想了。”
“知晓了……”落花不情不愿地应着。
……
此时的枭栩坐在前厅的主位上,慢悠悠地饮用甘甜的桂花茶,他是很爱吃甜食的,饮茶也偏好花果茶,或是回甘悠长的茶叶,一杯茶水下肚,方才黄连的苦涩终于被压了下去。
[方才您的话是真的吗?]
枭栩把玩着手里已经喝干的瓷杯,‘你是问枭栩从未对冠九霄说过虚言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