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见方才在朝堂上久远回忆中的主角,枭栩情绪复杂,千种万般最终还是化作了眼眸里悠远的笑意,庆幸着眼前的姑娘现在还未被迫远离故土,远嫁边外。
他没有靠近,只是遥遥对着她行礼,“微臣枭栩,见过微慈公主殿下。”
“丞相不必多礼,若闲暇无事,不妨与我坐会儿,聊聊天。”卫珏素来没什么公主架子,连“本宫”这样的自称都少用,给人的感觉便是平易近人、淡雅宁静,因此虽不常见人,风评却很好,但像今日这般主动邀请也是少见的。
枭栩自然无有不可,应着走了过去在卫珏的另一侧落座,身旁服侍的宫女立刻为他添上了一杯新茶,沁人心脾的香气驱散一切春喧秋怨,让丞相因为早朝而疲惫的脑子都豁然清朗不少。
两人静坐品茶,一时无言,唯有不远处孩童的嬉闹声为此处增添两分生气与童趣。
枭栩将视线投向那几个孩子,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具体是哪家的小孩,瞧着大体都不超过八岁。
“那两个姑娘是我舅舅家的,”卫珏见枭栩看向孩子们,便开口向他介绍,就跟普通友人闲谈着亲戚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大的叫英粲,小的叫南乔,都是很聪明伶俐的孩子,不过英粲要更外向些;个子最高的男孩儿是皇叔的小儿子驭潮,矮些的是曲家嫡系的小孙子,这孩子很聪明的。”
曲家的小孙子……
枭栩不由得仔细地注视起那个唇红齿白、笑容开朗的稚童,他是知道这孩子的,作为帝师家孙辈嫡系的第二个孩子,他伴随着全家人的期许在七年前出生,当时枭栩还去参加了这孩子的百日宴,依照大璟的习俗,婴儿都是在百日后才由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取大名,受挚友之邀,他与曲常一起给男孩儿取了“衡光”这两字作为大名,仔细算来,也是枭栩在此世难得的一份因缘。
枭栩的目光一寸寸巡审过稚子的脸,妄图在曲衡光身上寻找一两分挚友的影子,很可惜那孩子太小,五官都还没长开,更别提什么长得像祖父了。
收回复杂的眼神,枭栩没有提及半分曲家,只是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男孩儿身上:“海平王是打算回宸都拜访圣上吗?”其实身为手眼通天的丞相大人,他说这一句实在是明知故问的,若是王爷真要回都面圣,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卫珏没有拆穿枭栩有些生硬的伪装,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状似抱怨,“皇叔还在他的柏州逍遥自在,哪里空得出时间回来看我们,华儿是贪玩儿同他姨母一起来的。”
海平王卫仲凝娶了柏州大族顾家的二女儿顾暮澋,顾家三个女儿个顶个的有个性有能力,自幼就跟随父母一起帮助官府管理海域码头,大女儿顾熙澜每年都会跟柏州官员一起回宸都向帝王述职,仔细算算日子也确实是这两天。
“纵使抽不出空回来,海平王也一定是牵挂着您和陛下的。”这种臣下安慰的套话枭栩十分驾轻就熟,尽管自己说的机会很少,但任谁听别人对自己这般附和得多了,都能记得清楚且随口来上两句。
“不回来也好,宸都不是什么安生地界……有时候还挺羡慕皇叔的,自出生到现在,我还没看过大海呢。”她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平静的面容上并未有何伤感遗憾之色,但枭栩却知道面前这个静如深潭的姑娘体内埋藏着一个多么向往自由的灵魂。
枭栩正欲说些什么,卫珏却转动着指尖的佛珠先道:“方才之言枭相不必放在心上,我是不能就那样不明不白地离开的。”
“微慈公主猜到了?”
卫珏歪歪头,“我只是不常见人,却不是瞎了聋了,陛下年纪小阅历浅,还不懂事,枭相多担待。”
卫珏看着外人风评中人面兽心的丞相摇了摇头,“终归是我之过,怪不得陛下。”
“枭相不累吗?”卫珏垂着长睫,似有似无地叹息,“我光是在这深宫中住着,都不时会感觉到被束缚的疲乏。”
“不累的。”这人回答得利落,枭栩看向卫珏,“殿下若是觉得乏累,不若去安明寺小住一阵子,那儿的风水养人。”
“枭相还真想我出家做尼姑吗?”卫珏忍俊不禁。
“这是哪里话,我可不敢有这种想法,百官会用上谏的折子砸死我的。”他配合着玩笑,却又无比认真:“一切都会好的,殿下。”
她闻言抬手用巾帕遮住朱唇,眉宇顾盼生辉,“我自然是相信枭丞相的。”
玩闹的孩子们嬉笑着跑过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那两个女孩儿见有陌生的男人坐在姑表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