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尽管我们都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是我们都很清楚。”
余志平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黄酒。
“境外是什么地方?一个部队在境外生存十八年都做不到,别说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我每年都去老兵服务中心去问,有没有新的从境外送回来的遗骸。但是那些遗骸大部分都已经变成一抔黄土,有遗物的那些我也都一一辨认过,没有见到你爸的随身物品。
“我总是跟自己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是十八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你以为希望是一点点消失的吗?不是,希望其实是瞬间破灭的。某一天的某一刻,我突然就觉得,你老爸是再也回不来了。”
徐策心里咯噔一下,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对于这个在他出生前就离家的男人,他对他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好奇。
血脉只是生物学上的联系,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是需要通过相互陪伴来慢慢培养的。
不过,即便这个人不是他爸,这种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绝望感深深刺激了徐策这个来自和平年代的灵魂。
在这个悲剧的时代大背景下,个体的悲欢离合显得是那么渺小。果然时代的一粒尘,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舅舅,就不能不打仗吗?”徐策下意识地问。
人妖征伐,千百年了,到了他们这一代人,依旧是生活在战争的阴云之下。
现状如此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们看不到希望。何时能拨开云雾见青天,谁也不知道。
余志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策,他的左手搭在徐策的肩膀上。刚才那一刹那,徐策看到他抬了抬右手,但最终没能抬起来。
“小策,记住我说的话,以战方能止战。
“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我们要打,决定权不在我们这边。我们当然是希望能过上和平的生活,但是妖兽愿意吗?
“我在南郡平妖的时候,沿途看到不少被妖兽啃食的尸骨,倒在地上的老人,河边洗衣服的妇女,被斩断手脚的男人,还有……被长枪贯穿的婴儿。”
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徐策如鲠在喉。
“你想想,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的家人身上,你会怎么样?”
徐策没说话,前世三十年的社会经验让他学会了沉默是金。
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有些话一说出口,很快就会招来非议。而且大多数时候那些至尊键帝不是在就事论事,单纯就为了杠你。
但徐策始终觉得,人总归是要有点血性的。
“我们人族开悟得晚,几百年来,一直被妖兽踩在脚下。人权丧失,朝不保夕。妖兽入侵时,老百姓流离失所,一路上都是饿死累死的人,甚至易子而食,有些人为了家人能活下去,甘愿去当两脚羊。”
余志平酸红了眼,摆摆手:“不说了,很悲惨。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经历这些了。”
徐策默默给余志平抓了把花生米,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可乐,相顾无言坐了快十分钟。
“不过,好在我们有一大批志士仁人,有一大批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有一大批愿意挺身而出,不怕牺牲的人……尽管我们修炼不足,我们依旧靠着那一股子劲儿给我们人族争取到了一片天地。
“一百年前,我们人族诸国联合起来抗击妖兽,最终把妖兽赶出了人族疆域;
“八十多年前,我们又和妖兽中最强大的血族大战于连云山,最终将血族十长老封冻在连云山之巅;
“三十年前,西莽大峡谷之战,力挫黑天使族。你老爸就是在这次对外作战中,以一个三人小队杀穿了黑天使族一个部落;
“二十多年前,南郡平妖,一个月时间,直接斩杀血族和兽人族联合部落的数万妖兽,大部队凯旋而归。
“看看这百年来的征战史,哪一个不是妖兽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被迫还击的?我们爱好和平,但我们也不怕战斗。
“我们吃了几百年的苦,遭受了几百年的屈辱,现在,妖兽还想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我们能答应吗?绝不!我们今天的成就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这是实力的象征。谁敢侵我疆域,我们就有能力让他们有来无回,天神也保不住他,我说的!”
余志平越说越激动,被酒熏红的一张老脸上慷慨激昂,那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黑夜中高悬苍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