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观武台上,身着甲胄的大明天子面沉似水,随行的武将及内官皆是沉默不语,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此时,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及细微的风声响起。
腾骧四卫虽然是"天子亲军",负责护持皇城的安危,但也是大明军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理应由户部发放军饷。
但他现在却是听到了什么?早在嘉靖年间,户部便以边镇吃紧的理由,削减了腾骧四卫一半的军饷,余下的也被京中勋贵瓜分。
"腾骧四卫兵册几何?"
半晌,朱由校清冷的声音终是在高台之上响起,虽然朱由校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愤怒,但其不断起伏的胸口仍是出卖了其内心。
就在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校场中士卒的时候,这些面色不一而足的"亲军"们也是在好奇的打量着传说中的大明天子。
他们这些人虽然名为"天子亲军",但实际上就像是自幼丧父丧母的婴孩,无论是大明天子亦或者宰执天下的衮衮诸公们都不曾对他们表达过半点关心。
"回陛下,腾骧四卫早年间并没有具体建制,但在武宗皇爷抽调九边精锐进京重建之后,便是定额为六千四百人。"
闻声,自知逃过一劫的"九千岁"魏忠贤赶忙一个头磕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朝着面色阴沉似水的朱由校说道,但心中却也有些冤屈。
事实上,在他未曾掌权之前,腾骧四卫崩坏的情况还要比眼前这般严重许多。
是他在听说了腾骧四卫已然被一群"老弱病残"所充斥之后,这才请示了朱由校之后,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于各地抽调了不少崭露头角的武将及其麾下亲兵进京。
如此这般,腾骧四卫方才有了场中前两排那些瞧上去还算有模有样的"精锐"。
"是朕错怪了你。"正当魏忠贤心中五味杂陈的时候,却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却正好与天子那双深邃的眸子对上。
"奴婢惶恐!"诸多情绪交织之下,魏忠贤的声音中已然出现了些许哭腔,只觉得近些时日遭受的种种质疑和压力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天子的这句话,便值了。
"整整六千四百人的军饷,给朕瓜分的干干净净,着实是好手段呐。"
没有理会满脸激动之色的魏忠贤,朱由校转而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校场中的数千"老弱病残"喃喃道。
相比较刚才的雷霆大怒,这一次朱由校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其话语中充斥的杀意却让高台中众人不寒而栗,就连几位有不俗功勋傍身的武将心中也是为之一惊。
天子身上,好浓的煞气。
"朕欲整饬腾骧四卫,几位爱卿可有良策。"不多时,朱由校便将目光自校场中的士卒身上收回,转而扭头朝着身后的几位武将说道。
他的历史知识虽是浅薄,但也知晓无论是黄得功,周遇吉亦或者相对而言名声不显的孙应元都是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名将。
见天子果然有振兴禁军之意,被其点到名字的几位武将脸上均是一喜,唯有"九千岁"魏忠贤轻叹一声,并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他刚刚已是说的很清楚了,户部早就停了"腾骧四卫"的军饷,一应开销均由天子内帑所负责。
但天子的内帑既要负责皇室的日常开销还要不时"接济"宗室亲王,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之不竭。
尤其是随着近两年辽东军事吃紧,民间百姓对于"辽饷"怨声载道,天子本来还算充盈的内帑也是被消耗的七七八八。
外间皆传闻他魏忠贤横征暴敛,富可敌国,但举朝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他通过"巧取豪夺"获得的钱粮大部分都被用于国事开销。
倘若他真的敢将这些钱财尽数用于个人挥霍,就算天子对他在信任,也不会无动于衷。
天子实在是缺钱呐。
"回陛下,倘若能够足额发饷,将军中占役者尽数剔除,并于北直隶选拔良家子从军加以操练,至多几个月的功夫,军中情况便可大为改观。"这一次,仍是年纪最长的周遇吉负责回道朱由校的问题。
但是周遇吉话音刚落,一旁的黄得功脸上便是涌现了一抹苦笑,生怕天子不知晓其中的难度,想要出言解释几句,以免令天子知难而退,剿灭其心中好不容易涌起的些许热情。
毕竟,外朝的文官早在嘉靖年间便削减了腾骧四卫一半以上的军饷,而其余的军饷也被各家勋贵瓜分一空,并把持了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