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失言，国公莫怪。"

面对着怒火中烧的张维贤，抚宁侯朱国弼终究是不敢"火上浇油"，草草拱手之后，便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但其斩钉截铁的声音却好似仍在众多勋贵的耳畔旁回荡。

自"土木堡之战"过后，如日中天的五军都督府名存实亡，他们这些一度掌握军权，与文官针锋相对的勋贵们也是跌下了神坛，沦为"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只能躺在祖宗留下的功劳簿上度日。

人一旦闲下来，便难免滋生出些许不安分的心思。

靠着祖上留下的余荫及朝中文官们的默许，曾经令得蒙古人为之颤栗的"京营"渐渐沦为了他们这些勋贵敛财的机器。

断然钱财，如杀人父母。

百余年的传承下来，他们早已将"京营"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就算天子身为大明之主，却也无权染指。

一时间，世袭罔替的诸位勋贵们均是沉默不语，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次第响起，气氛很是诡谲。

见状，英国公张维贤心中便是咯噔一声，他自知犯了众怒，但他英国公府从永乐年间开始，便与皇室休戚与共，焉能"背叛"天子。

"诸位，今日天色已晚。"

"明日过后，本公面进宫面圣..."

短暂沉默过后，张维贤再度开口，但沙哑的声音中却也是夹杂着一抹凝重，他知晓此事一旦解决不好，便会将大明的天捅破一个窟窿出来。

毕竟整饬京营这件事，就算是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也不曾做到过，更别提名声一向"不佳"，且根基不稳的天子。

见张维贤如此言说，沉默不语的勋贵们先是一愣，随后纷纷面露喜色，起身拱手应是，眉眼间的些许阴霾瞬间散去。

天子终究是大明之主，若是铁了心要整饬京营，他们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由英国公出面，令天子"知难而退"，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

见张维贤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好不容易凑成的"联盟"而击溃，抚宁侯朱国弼的脸上满是不甘，下意识的便要出声。

进宫面圣有什么用？还是要定下一个具体章程才是。

只是还不待其开口，便觉得一双强而有力的右手猛然搭在了他的肩上，令他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已然涌至喉咙深处的话语。

抬眼望去，只见得今夜始终沉默不语的成国公朱纯臣微微眯着眼睛，一脸深邃的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一切皆在不言中。

...

...

成国公府。

无心理会桌面上冒着热切的酒菜以及身着素纱的美貌婢女，心急如焚的抚宁侯朱国弼待到周围人尽数退去之后，便皱着眉头，朝着眼前的朱纯臣追问道:"公爷有何教我？"

与刚刚"挥斥方遒"的英国公张维贤祖上一样，这成国公一脉也是源自"靖难功臣"，祖上接连两代被追封为王不说，还代替皇室镇守南直隶，风头一时无两。

万历元年，彼时的成国公朱希忠因病亡故，因其历事三朝，备受嘉靖皇帝及穆宗皇帝的信任，立下了赫赫功勋，遂在彼时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支持下，将其追封为王,谥恭靖。

但是随着张居正逝世，饱受"压迫"多年的万历皇帝开始掌权，由张居正主导的一切朝政均是被先后推翻，其中朱希忠的王爵也被剥夺。

自此之后，世代身居高位的成国公府便开始跌下神坛，并将"勋贵之首"的名头拱手让给了英国公府。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成国公府与皇室的"间隙"倒是更深一些。

"抚宁侯，有些着急了..."

迎着朱国弼殷切的眼神，年过四旬的朱纯臣沉默少许之后，方才微微摇头，好似意有所指的说道。

"公爷此话怎讲？"顾不上其他，朱国弼赶忙追问，眼中的不解更甚。

天子已然在一周之内驾临豹房两次，甚至不顾朝野间的非议，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他倒不是舍不得"腾骧四卫"的这点军饷，主要是怕天子日后继续整饬京营呐。

他们这些勋贵不比出京就藩的宗室藩王，敛财的手段极其有限，纵使府中也挂靠着几门生意，但大头仍是年年不断的军饷。

"天子终究是大明之主，对于朝中那些朝臣的话都可以不听，岂会在乎你我的些许怨言？"抬头瞧了瞧面色愈发急切的朱国弼，成国公朱纯臣的嘴角忽然涌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