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乾清宫暖阁鸦雀无声,气氛如冰雪般冷凝,英国公张维贤及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均是沉默不语,小心翼翼的盯着案牍后面沉似水的天子,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兹事体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却充斥着令人一言难尽的心酸。
堂堂大明天子,想要整饬军权,非但要与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虚与委蛇,还要与世袭罔替的勋贵们勾心斗角,实在是有些讽刺。
"国公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前,朕不会轻举妄动。"不知过了多久,案牍后的天子轻轻一叹,声音中的"幽怨"溢于言表。
虽然他已授意黄得功等人将军中老弱病残尽数发放路费,送其还乡,并自内帑出资,于北直隶周边府县选拔良家子编入禁军,但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黄得功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百战雄师",若是一味追求速度,反倒是过犹不及。
唯有手中的资本足够雄厚,他才拥有"掀桌子"的资本。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嘴角便是涌现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己好歹也是大明天子,居然还得这些勋贵们"斗智斗勇"。
不过好在这大明朝,终究是有些"忠臣良将"在。
"国公,可还记得石柱土司秦良玉?"几个呼吸过后,乾清宫暖阁内的沉默被朱由校率先打破,并将话题带到了数千里之外的西南。
因为提及那位名垂青史的"忠贞侯",一向淡然的朱由校脸上也是涌现了些许敬色,目光也是不由自主的看向西南。
石柱土司秦良玉,四川忠州人氏,乃是前任石柱宣抚使马千承之妻,夫妻二人颇为擅长练兵治军,一手训练出来的"白杆军"于西南地区威名赫赫。
在马千承因病亡故之后,秦良玉继承了其丈夫石柱宣抚使的官职,并继续听从朝廷调遣。
在原本的历史上,面对着层出不穷的"农民起义"以及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本可以拥兵自重的秦良玉没有像其余西南土司一样作壁上观,反倒是为大明四处征战,试图将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重新拉回到原有的航线,直至其生命的最后一刻。
放眼历史长河,能够以女子之身被列入正史将相列传记载的,唯有秦良玉一人。
"当然记得。"
"秦夫人实乃我大明奇女子,满门忠烈!"
待到听清楚朱由校的话语之后,本是有些颓色的张维贤不自觉便是挺直了腰肌,脸上满是敬色。
对于那位忠心耿耿的巾帼英雄,纵然他身为身份尊贵的大明国公,却也是自叹不如。
万历末年,辽镇局势日益紧张,刚刚取得"萨尔浒之战"的建州女真野心勃勃,伺机而动。
为了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朝廷于全国范围内征调精锐赶赴辽镇作战。
在接到朝廷的诏令之后,作为石柱土司的秦良玉没有半点推辞,不顾西南距离辽东数千里之遥,亲自领兵驰援。
在浑河之战中,面对着人多势众的女真大军,势单力薄的"白杆军"死战不退,秦良玉兄长秦邦屏以身殉国。
待到"辽沈之战"结束,秦良玉奉命回乡征兵,却恰逢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起兵叛乱,一度兵临成都。
彼时的四川土司因为提前收受了奢崇明的贿赂,以及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面对着朝廷的征召,皆是按兵不动,唯有刚刚归乡不久的秦良玉拖着病体,主动领兵驰援,并最终解了成都之危。
此后数年,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及其子侄便一直待在四川巡抚朱燮元麾下任职,战功赫赫。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老成持重的张维贤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略带迟疑的朝着眼前的天子询问道:"陛下难道打算令秦夫人还朝?"
自从天启元年,永宁宣抚使奢崇明自号为"梁王"起兵叛乱之后,与其家族世代联姻的水西土司安邦彦也在贵州起兵,与其遥相呼应。
虽然在四川巡抚朱燮元的运筹帷幄之下,风头一时无两的"梁王"奢崇明已是节节败退,不得不逃窜至贵州,寻求安邦彦的庇护,但西南战事终究尚未完全结束。
眼下西南战局如火如荼,若是突然令秦良玉领兵还朝,野心勃勃的奢崇明及安邦彦极有可能趁虚而入呐。
更重要的是,有了昔年武宗皇帝征调边镇精锐入京的前车之鉴在,外朝的大臣们决然不会同意秦良玉"进京勤王"才是。
"只怕外朝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呐.."未等朱由校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