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灯火阑珊,如今只剩下寂静长空。
半月又是何等凶险之地?蛮荒之地,人心险恶,半月国君的残暴不仁众人皆知。沈轩让他独自前往,这无异于送死!
所以他陪她尽兴这一日,是知此去凶多吉少,来同她告别的么?
“我同你一起去。”她抬头,坚决道。
当日朝堂上,本为救江梨,一时兴起,生出搬救兵的念头。能有多少胜算,沈川心里也没有底。他怎能带着江梨一块儿冒这个险?
“你去得了,为何我去不了?”江梨道,“我知半月凶险,我父亲曾奉朝廷命去交换过文书。我和你一同去,相互还能有个照应。而且,我还没有寻回碧草,这终是我欠她的。这一路山高水遥,我想搭你一程,去把她寻回来。”
窗外又是漫天华彩。
“好。”沈川道。
今儿是她的十八岁,他不想她不快乐。
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以这满天烟火为证,所念所想必成真。
临行前,江梨去余府向余墨微道别。
一路上,脑海里回荡着方才母亲那句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日日想着往外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让父母亲安心?”
父亲劝慰了几句,又让小丰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陪二小姐一同前往。
余墨微这几日都在家中勤学苦读,父亲的迁谪令他明白,好花易谢,好景不长。如今朝势混乱,内外交困,若再流连于烟花之地,做他浪荡天涯的纨绔子弟,那便是死路一条。
他见了江梨,笑道:“待明年秋天放榜之时,你陪我一道去看榜,可好?”
两人移步院里,仍是设案摆茶,赏的却皆是凄凉冬景。
江梨望着杯中几片淡淡的茶渣,问道:“你父亲到湘州,可有消息?”
余墨微摇了摇头:“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个事,虽说湘州偏僻,但都这么些天了,他也该有个音信。”
他又强颜欢笑道:“江梨,你说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怨恨我,不愿给我写半个字啊?”
江梨笑道:“怎么会?他要是看见,曾经纨绔的余大公子如今这么上进,得多高兴啊。”
时过境迁,两人各怀心事,始终不能尽兴。
“待明年秋天,你助义兄平了楼兰之乱,我中了秋考名列前茅。”余墨微笑着说,“届时,我们再一同品茶,饮酒。”
江梨心里的余墨微,是宫中墨香楼,懒懒散散靠在窗下,把玩手中笔,少年一副笑相,冲她笑着挑眉。
是听闻她有危险,便挺身而出,出手相护。是家中遭变故,便改了从前所有性子,拾起他最讨厌的书文。
秋试过后,他的大名,在那块排榜必有一席之地。
三日一晃而过,江梨带上父亲点的那些家丁,同沈川一道出发。
“皇上给我的时间有限。”沈川道,“我已详细做了一份周密计划,我们在途中几个镇点停下稍作休息。其余时间,只能委屈你同我一起吃馍馍了。”
江梨记起,他们初见之时,他衣袋里好像藏着吃不完的馍馍。
他好像没有吃过,忍着饿,一只一只都给了她。
“我初到楼兰那几年,常常挨饿。”沈川闭上眼,回忆道,“庆王想给我个下马威,把我关在地牢,三四天才给我一点米汤喝。我记得,那会儿有个看地牢的老丫鬟,看我孤苦,经常偷偷跑来牢里,给我送一碗水,还有几只馍馍。”
“后来被庆王知道了,她被押到泰安殿,被活活打死了。”
江梨看着他,虽面无表情,她却能看见他眼底拼命忍住的那一滴泪。
当年那个年幼天真的孩子,是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看了多少人间疾苦。旁人道他冷血无情,可他这颗渐渐冷硬的心,却还残存一丝善念,半分情。
他护了她一路,也该为他的故国去拼一把了。
“沈川。”江梨道,“总有一天,你会亲手灭了楼兰,让庆王付出他应该付的代价,你会替他们报血恨之仇的。”
“江梨,你为何愿意帮我?”
她不解。
“半月是何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赌上我自己就够了,为何你要搭上你自己?”他问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本不应卷入淮南与楼兰的是非恩怨,你本应该做无忧无虑的江家小姐,是我亏欠你许多。”
“我不傻。”她说,“我心里清楚,我想要什么。你以为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