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回过头,呼吸停滞了一般。
沈川站在她面前,站在她身边。他一只手还搭在生锈的院门上,手上沾了灰,他却没发觉。
江梨以为这又是蛊下的幻象,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她只听见墨琴激动的声音。
“沈公子!您…您回来了?”
沈川应了一声,那双深邃的眼眸从来没有离开过江梨。
“这是梦么?”她喃喃自语道。
她想见到沈川,在分别以后每一个日日夜夜。可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了,她又害怕这一切皆是梦中幻影,害怕大梦幻灭。
沈川勾起唇角,这是他这些月来第一次笑。
分明心中喜悦,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江梨没有抬手去擦,任凭眼泪流淌。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眼前,她却不敢走近他半分。她害怕这是易碎的美梦,却贪恋这梦中的温存。
沈川上前两步,想替她揩眼泪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江梨接过帕子,触碰到指尖的温度,才相信这不是梦。
她抬头看着沈川,她幻想过无数遍久别重逢,分明心中有好多话想同他讲,却在这一刻如鲠在喉。
“这些月,你还好吗?”他先开口了。
江梨这才发现,他们之间,多了一条陌生的鸿沟,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从公主出嫁,余墨微流放边关说起,说到王妃出事,江家光景大不如从前。
“母亲要我成婚,我不愿。”她低下头,一颗豆大的泪珠又淌落下来。
成婚二字,如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击在沈川心头。
他这一生,只对她一人动了情。他虽一直逼着自己,克制对江梨的感情,可他做不到,看着她与旁人成婚,成为旁人名正言顺的妻子。
庆王不许他有情,有义,他欲成大事,也理所应当抛弃俗世凡尘中情爱痴嗔。他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爱,又能给她什么呢?
“你呢?”她问道。
“我?”
他回想这些日子,如梦一场。
恩人已故,兄弟反目。他挽回不了北冥倾覆的命运,他答应过北冥君王,楼兰会为犯下的滔天罪行自食其果,可他心里也没几分把握。
在旁人眼中,他是北冥灭国的罪魁祸首,是淮南不忠不义的罪臣。这一切,江梨早就有所耳闻了吧。
可她没有像余墨微那样,对他避而远之。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厌恶,自始至终只有一如既往的温柔。
沈川没有回答。
“这些日子,我想知道你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江梨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打了胜仗,你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只有她告诉他,他不是毫无感情的牵线木偶,不是任由人摆布的傀儡,他是沈川。
她只要他活着。
这句话如同炸弹一般,炸碎了他心中仅存的理智。沈川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恰好按在她清瘦分明的骨节。
他抓得好紧,好像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江梨脑海里一片空白,任由他紧紧抓着手腕。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她没敢抬头,去看那双平日总冷冰冰的眼里,是否有一丝柔情?她只能用余光看见,他脖颈上那颗恰到好处的痣。
沈川听着她凌乱的呼吸,看着她那双低垂的眼眸,认真问道:“江梨,你为什么信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不应该害怕我么?为什么还——”
“因为你是沈川。”她说道。
江梨这一世,从初见沈川那个春天起,他的名字便深深刻在她心底。
他分明最害怕楼兰,最痛恨庆王,可他为了保护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他什么都不害怕了。
他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一个善人,至少是懂她,护她,与她江梨两情相悦的人。
世俗言语又怎样?众人争唾又怎样?世人扎在他身上的利箭,她偏要一根一根替他拔去。
沈川放开了紧紧锁着她的手,那洁白无瑕的手腕泛起一片红晕。
他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真不是人!
他这辈子都舍不得伤江梨,可情绪压抑太久,他克制不住了。
“抱歉。”他低声说道,“谢谢你,江梨。”
“沈川…”江梨欲言又止道,“这一次,你能别走,别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