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功夫，梁大夫掀起沸腾的锅盖，娴熟地舀起一勺，盛在碗里。

他端起汤碗，毫不犹豫饮下这不知是毒还是药的汤水。

沈川着实没想到，他居然会用以身试毒这一招！

饮进碗中汤药，梁大夫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角，道：“老夫行医三十余年，应当为医行鞠躬尽瘁。我饮下这碗药，若我中毒，这药方便是毒药。”

夏晚衣惊叫道：“梁大夫，您何必如此！”

一刻钟后，梁大夫依旧安然无恙。他转身收拾桌上的锅碗，自言自语道：“不是毒药…”

猛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喊道：“还缺了一味药引！”

他疯疯癫癫地在那些木架上寻找着什么，嘴里念叨着：“槐琥性凉，芸芝性烈，还缺一味中和之药…黄莲！黄莲可以中和。”

梁大夫寻找半天，都没有找到所谓的黄莲。

他一拍脑门儿，道：“上个月，有外地来的药商来瓷庄，把我铺子里十斤黄莲通通买走了！”

沈川心中生疑，问了几句：“梁大夫，那位药商是何方人士，只买了黄莲这一味药么？”

梁大夫思索道：“听他口音，不像淮南人。他来我铺子，只买了十斤黄莲。这也不奇怪，黄莲虽非禁药，但这些年药价高涨，市面上的黄莲已寥寥可数。那药商必是想抓住商机，高价变卖，从中大赚一笔。”

沈川却觉得此事蹊跷。

“梁大夫，那么该从何处去寻这一味缺少的药引？”夏晚衣问道。

梁大夫整了整衣袖，道，“如今出口黄莲之地，只剩下青烟镇一处。”

这一路东奔西走，最后还是回到那座烟水朦胧的小城。

想起一双双失去瞳孔的眼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蛊毒害人无数，他心心念念的人，也躺在病榻上长睡不醒。

想到江梨，他不愿再停留，谢过梁大夫，便拿着买下的药方出了药铺。

夏晚衣执意送他到渡口，又依依不舍道：“我懂蛊药，也略懂些行商之道，不如让我同你一道去。”

沈川回绝道：“夏大小姐，不必了。”

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座陌生的小镇。

沈川此人，总冷着一张脸，对谁都藏着情绪。却把心底残存那一丝温柔，毫无保留给了江梨。

寒柒后山，那座宁静的小院里。

江梨醒了，虚弱地撑起身，眼前却没有他守在她身边。

姑兰进屋来，忙扶她躺下。

“沈川他…”明明满心都是他，却说不出口。

姑兰道：“江姑娘，你中了蛊毒，不必担心，他已经替你去寻解药了。”

蛊毒？

中了楼兰的奇蛊，她还有命活么？

江梨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咳出一滩血。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想再见沈川一眼。

姑兰安慰道：“姑娘莫要忧心，仙家的药虽然不能治根，喝了这么些天，元神早该大好了，还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功夫。”

可万一，沈川不能在十天半个月寻回解药呢？这世上寒花草难寻，解药岂不更是前所未闻吗？

正逢春雨时节，青烟镇细雨连绵。春景如画，却无人赏。

沈川凭着记忆，去寻找上回那户人家。

破败的砖瓦房前，老树蓬勃生长。门上的红符已然剥落，只剩下几道划痕。

这时，有人趴在窗沿底下往外看。他看见一双混沌的眼珠，虽然与黑瞳天差地别，却是一样的死气沉沉，毫无半点生气。

有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声，把门打开了。

正是那位大娘，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搭在门上，面如死灰，鬓发上绑着白色飘带。

大娘张了张口，慢吞吞说道：“怎么又是你？这地方，与地域有何分别？每天我都能听见痛苦的尖叫，都能看见尸体漂浮在青烟河。”

说着，她又哭起来，发出可怖的呜咽声：“我老伴儿和儿子，上个月都离我而去了。顾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活啊！”

“节哀。”沈川道。

顾大娘正伤心，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你又来做什么？”她问道，“这地方不安全！”

“顾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沈川道，“实不相瞒，晚辈得高人指点，已找到解药方子。可还缺最后一味药引，听说就在这青烟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