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兰正在后院捣鼓她那几盆雪柳，白色的花苞吐露在绿翠萦绕的枝条上。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轻声笑道：“闹别扭啦？”

江梨从未来过后院，满院桃李争奇斗艳，一条小径通往山顶，两旁摆满一盆盆青松，隐隐约约能看见山顶还有一方红墙黄瓦的破庙。

“姑娘可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他只是不愿连累你罢了。”姑兰温声道，“楼兰那王爷有多狠厉，他又怎会不知？他只是担心，他所爱的姑娘入了那虎穴，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江梨道，“可他本不该承受这一切，他这一生本不该这么苦，我想陪着他。”

她想陪着他，走过布满荆棘的路。

回到房中，只见桌上摆了一盘糕点，一旁还有一株娇艳的桃花。

还挺有情调。

江梨心中气消了大半。

次日一早，他们告别姑兰仙家，踩着山间晨雾下山。

沈川把余下的草药熬成汤，准备带给墨琴服用。

“若他和我中的，不是一种毒呢？”江梨问道。

“有《寒花草》在手，便可对症下药。”沈川转过头，看向她，“决定好了？”

江梨点点头。

云雾散去，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两旁松林间传来清脆的鸟啼。

这一路有惊无险，他们寻到了楼兰的蛊方，也算不虚此行。

“我自小，便不喜欢陵安奢华。”她说道，“教书先生说，姑娘家要守女德，尊妇道，可我最不爱听这些。从小母亲偏心姐姐，一心想把她送入宫门，成为位高权重的王妃。自我出生以来，父亲便日日操劳宫中事务，我一年都不能与他照几次面。”

沈川嗯了一声。

江梨继续说道：“在母亲眼里，女子就应该恪守成规，攀附一门好亲事，嫁个好人家，便是大有所成的一生。可我向来渴望自由，在我看来，女子不应该被束缚于三寸闺房，应当同男子一样读书写字，考取功名，或是远走四方去看外边的广阔天地。”

“我先前听你说，我做了一场梦，我梦见自己成为了千人之上的王妃，其实，那不是梦。我早就做过一回王妃，也早就死过一回了。宫中数年，王爷凌辱，太后挑唆，早已将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江梨可以体面地死去，可我不愿卑微地苟活。”

沈川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所以你曾经是沈…王爷的妻室？”

江梨苦笑道：“吓到你了吧？”

他摇摇头：“不论你过去如何，这一世，你只是江梨。”

“沈枫他本该娶的，是江樱。”江梨道，“可他偏偏选中了我。我上辈子，只知喝酒走马，流连于酒坊瓦肆，做了一辈子庸人，糊涂人。到头来，一腔痴情错付，落得个冷宫王妃虚名，叫人笑话了一辈子。那一天，我站在护城河旁，眼睛一闭往下一跳，结束了这糟糕的、如梦一般的一生。后来，上天觉得我死得不明不白，给了我重获新生的机会。这一世，我不想再做什么闺阁女子，什么深宫王妃，我只想过我想要的人生。”

沈川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她，说这些她深埋在心底的过往。

“沈川，命运让我遇到你，大概是上天的恩赐吧。”她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和你一起面对这些，是苦，是对我不公平。是你让我看到那些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风景，走过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路。”

“遇见你，一点都不苦。”

沈川愣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江梨说起她的家庭，她的身世。原来在他看不见的那些年，她曾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在深宫，独自一人，身边无一人爱她，护她，为她撑腰的那些日子，她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绝望，跳下浩渺江水？

“以后，我会护着你。我说过，我再也不会食言了。”他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吃苦。江梨，你这一生，只能为自己活。”

他们就像依偎在寒风之中，互相舔舐伤口的狼。渴望挣脱羁绊，却逃不开那一方枷锁。他们怀着不堪回望的过往，想忘记，却忘不了。伤疤早已结痂，利爪却狠狠扎入肌肤，反反复复脱落，流血，又反反复复释怀。

他们回到寒柒山下，回望这些日子，就像一场梦。

江梨坐在车厢里，她不知道他们会去向哪个陌生的地方，又会在哪里遇到什么人。她只知道，同沈川在一起，在他身边，她才安心。

哪怕回了陵安，回了江家，她也是日复一日过那些惶恐不安的日子。

而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