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点燃一盏油灯,借着昏黄的光晕,在满书架间寻找先前那本日记。
秦家密室有成千上万本典籍,他无从下手,他想从祖父的日记入手。
他草草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蹊跷。
“长女婉君嫁为皇后,蒙皇上恩赐,举家搬离萤川…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该来的总会来,该还的总该还。”
前言讲的是秦家搬来陵安之后,种种其乐融融之景。女人在厢房梳妆打扮,宫中常常送来名贵的香料、胭脂与珠宝。丫鬟在院里看着小孩玩闹,捉鱼虾,爬杏树。皇后娘娘时常带着二皇子回到娘家,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可画风突变,那个怪诞的梦打破了宁静。
“亡妻托梦于我,不久之后,秦家将会遭遇一场浩劫。满地尸骨,淹死的,烧死的,毒死的,自尽的。我看见婉君躺在池里,她鲜红的血染红了满池白莲。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梦,逼迫自己醒过来。事后,我请了一位高人解梦。他说,此梦为凶相。我又算了一卦,果真是下下签。高人在秦宅四面房梁下挂满腥草,说有挡灾辟邪之效。又收了白银三十两,说要打造一尊庇佑生灵的佛像,供奉在秦家祠堂。”
那场瘆人的梦,是秦家遭灭门的预兆吗?
也许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本书中。
沈川往后翻着。
“婉君不能再出宫,不能再回到这座宅子了。他在宫中不会为所欲为,不会害她,陵安宫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该怎么同她说?”
他是谁?
沈川提着油灯的手顿了顿,落下几滴油火。
莫非是有人想害秦婉君,杀了秦氏满门陪葬吗?
“我已有十年未见姑兰了。从她大吵大闹,要离开秦家时,秦氏族谱就没有秦姑兰的名字了。我秦家的女儿,怎能为了区区儿女情长,背叛祖训?可她到底是秦家的骨肉,是亡妻给我生的二女儿,这些年,我心里一直牵挂她。我听江湖传言说,姑兰爱的,是修佛之人。道心无情,她为何看不透呢?”
一个又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都在这本封存已久的日记之中,一层一层解开。
寒柒山的姑兰仙家,果然姓秦。
秦姑兰当年为了红颜知己,不惜离家出走,与秦家断绝关系。又为何如今落得个独守青灯古佛,在一方枯庙度过余生的结局?
她曾说过,她去过一回密室,是去寻她心爱之人。
佛家有训,若顾念凡尘情爱,便是离经叛道,必将遭天谴。想来是秦姑兰所爱之人,在修道之时,动了凡心,才会落入地牢,遭受折磨。
情由心生,情随心动。这世间,最严苛的律令莫过于逼着人斩断情思,压抑情爱。
已过三更,沈川回到房中,吹灭那盏蜡烛。
次日早晨,便下起蒙蒙细雨,两人共执一把油纸伞,江梨提了一只竹篮。
她从来没有逛过集市,两旁传来吆喝的喧闹。推车里堆满带着泥土的瓜果蔬菜,地铺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这是乡野人家的生活,虽不如京城雍容华贵,却别有一番滋味。
“公子,大小姐,买些青菜吧!”一位摊主说道,“我刚从自家院里摘下来,可新鲜了!可这些日子,生意大不如从前,一家老小,都指望我呢。”
说着,那人又叹气道:“我老母亲卧病在床,没有钱请大夫,连汤药都断了好几日!我在外边摆摊子,可怜我妻子在家,又要伺候我母亲,又要照顾三个孩子。”
沈川道:“这摊子上所有青菜,我都要了。”
那摊主一听,泪流满面道:“公子乐善好施,救我老母一命,此恩情,自不敢忘!”
江梨掂了掂满篮青菜,沈川拿过竹篮,道:“走吧,去找你喜欢的糕点。”
一位老婆婆正提着一篮糕饼,站在路边叫卖着。
江梨走上前去,只见篮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茶点,清香四溢。
老婆婆右眼蒙着一块白布,她正用那只唯一看得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川。
“二皇子?”她拄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你是婉君…皇后娘娘的孩子!”
沈川愣了愣,老婆婆忽然大哭起来:“秦家可是老奴的救命恩人呐!想当年,要不是秦太爷,我们全家早就饿死了!皇后娘娘何等尊贵呐,却还是抱着你,来光顾我的生意。天灾人祸,世事难料…”
模糊的记忆里,年幼无知的孩童仰起小脸,问道:“娘亲,为何你总买她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