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间,一株梨树在风中摇动枝叶。
江梨折下一枝雪白,鲜绿的叶片间星星点点缀着梨花蕊。
沈川出神地看着她手中那一株梨花。
墨琴记得每一条徘徊的寒柒山路,他带他们抄最近的一条小道,不到一炷香便来到寒潭边。
见到一身素衣,青丝用白绫挽起的秦姑兰,他们不由得一愣。
从前相见,沈川只觉莫名的熟悉感。如今,他知道他们同为秦家人,她是母亲嫡亲的妹妹,同祖同宗,他们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脉。
她修了道,佛法戒律严苛,让她了却前尘,斩断牵绊。惟有沈川,能替秦家报仇。
梅正清,庆王,罪该万死。
秦姑兰转过身,合掌道:“沈公子,江姑娘,为何又来寒柒?”
“承蒙姑兰仙家照料,小女子才有幸捡回一条命。”江梨道,“上回走得太匆忙,来不及好好感谢仙家。但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
姑兰摆手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再提。可我还是那句话,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仙家放心,我们这回来寒柒,是为了这清泉。”沈川道,“取些泉水,我们便离开。”
姑兰打量墨琴一番,道:“这孩子,离了寒柒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瘦弱。”
墨琴战战兢兢道:“仙…仙家,小的只在寒柒观做过杂役,从来没有去过后山,您…您是怎么…”
姑兰笑着说:“我随口一提,你紧张什么。算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后山闭关修炼。一日,正逢祭祀佳节,观中遣人送些仙桃来后山,是你把那一盘仙桃放在我院中吧?”
墨琴红了脸:“仙家,小的对仙家并无不敬之意!只…只是…”
“我给门童一些打点的银钱,本想等你过来送仙桃时,叫他们拿给你。”姑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寻了个好归宿。沈公子与江姑娘,都不会亏待你。”
墨琴连连称是:“能跟着公子和小姐,是墨琴上辈子求来的福气。”
姑兰看向江梨手中那枝梨花,道:“都说寒柒潭水灵动,可若要制稀奇的药物,还缺一样。而这所缺之物,后山恰好有。”
沈川道:“不知可否麻烦姑兰仙家,带我们去后山一趟?”
姑兰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的葫芦瓶,舀了一瓶泉水。
她领着他们往后山走去,却始终不提这所缺之物,究竟是何物。
他们又回到那座熟悉的院落,院里芳草萋萋,一丛雪柳吐露着满枝雪白。
姑兰拾起墙边一口废弃的铜锅,锅里盛满露水,她顺手浇灌在花丛中。
她请他们进屋,说道:“今日清观佳节,我还有要事在身,恕我不能多留各位。”
说着,姑兰起身去了后院,回来时手里仍是那只葫芦瓶。
江梨有些疑惑:“仙家,敢问究竟是缺了何物?”
“江姑娘,此事事关仙门机密,恕我不能开口。”姑兰道,“我能做的,便是把这所缺之物混在潭水中,让你们制出所求之物。”
沈川作揖道:“多谢仙家一路相助,一桩一件,晚辈都会铭记于心。”
姑兰笑了笑,又将一只布包递到墨琴面前。
她见墨琴惶恐,迟迟不敢接,笑道:“当年我便想给你,你同这观中人不一样,旁人为了讨一口饭吃,可以饥不择食,可以昧着良心犯下不可回头的错,但你不会。”
墨琴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只沉甸甸的布包,低声说:“多谢仙家。”
姑兰困在这寒柒数十年,见过千言千面。梅正清擅于蛊惑人心,多少无辜之人牵扯其中,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他手中没有感情的傀儡。这些人中,惟有墨琴,尚存本心。
姑兰虽久居后山,但也知晓庙观之事。她知道前山有个小杂役,不愿给误闯寒柒的无辜路人送毒汤,被押入地牢,打得浑身是伤。
十多年后,他明知道蛊契在身,违背契约之人,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可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秦姑兰痛恨梅正清,却困在这寒柒,一生不得脱身。她一心修道,始终不愿与寒柒人同流合污。这么多年来,她唯独欣赏墨琴。
一行人往山下走。
他们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秦姑兰合掌:“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还请多多保重。”
她那双柔和的眼睛,始终看着沈川。
他记忆里的母亲,也有这样一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