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早等得不耐烦了,但接触到周凌云几乎哀求的眼神,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没事,我已经好很多了!”周海陆摆了摆手,吩咐她,“阿云,你先出去吧!”
周凌云无可奈何,只能离开带上房门。
“初九,你坐。”
周海陆指了指床边的矮凳,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严初九坐下,这才注意到他瘸的那条腿上,有数道陈旧又狰狞,像蜈蚣一样的疤痕!
原来他不是天生的瘸,是外伤所致。
“你爸的事……”周海陆咳了两声,枯瘦的手在被子上微微颤抖,“该告诉你了……再瞒下去,我这把老骨头,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像是透过十几年的光阴,看到了当年的海浪和年轻的自己。
那些尘封的记忆一旦被触碰,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翻涌的,全是悔恨和恐惧。
“我和你爸,年轻时都在黑船上混过。那时候总觉得,人不狠站不稳,后来才懂,狠劲这东西,是要拿命抵的。”
周海陆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堪回首的疲惫。
“他掌舵稳,我识海路,大风大浪里把命拴在一块,算是过命的兄弟。后来攒了点钱,我们都想上岸做点正经事。你爸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欢看别人脸色,咬着牙买了黄宝贵的渔船,带着你妈跑近海捕鱼,挣的是辛苦钱,却睡得踏实。”
他喘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严初九。
“我呢……手里攒了些人脉,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没彻底上岸,帮人牵线做运输——你也知道,有些货,是不能走正规渠道的。那时候总觉得,能多挣点是一点,却没料到,这钱沾着血。”
严初九的拳头在膝盖上攥紧了,指节泛白。
他从未想过,父亲那身洗不掉的鱼腥味里,还藏着这样一段黑暗的过往。
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洋葱,你以为看到了芯,剥着剥着才发现,里面全是能呛哭你的秘密。
“你爸买船还欠了一半的钱,利息很高,压得他喘不过气。”
周海陆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有一天他找到我,红着眼圈,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账单,问我能不能给点‘快钱’的活。我当时就劝他,说我这边的钱不好挣,水太深,可他说一家人等着吃饭,他的小姨子饿得快皮包骨头了!”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手里正好有个大客户,姓杜,叫杜文娟。是个女人,很年轻,很漂亮,身后的背景庞大又复杂,她也比男人更狠,下手黑,路子野,手里的货利润高,风险也大得能吞人。我心一软……就把杜文娟介绍给了他。”
说到“杜文娟”三个字,周海陆的声音明显发颤,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出事那天,是你爸第三次帮杜文娟运货,一批进口的轮胎。”
周海陆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声音哽咽。
“船开到外海就没了信号,等我收到消息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海浪这东西,最是无情,吞了人,还连个响都不冒啊!”
严初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吼出声来——原来父母的死,是被卷进了违禁品的浑水里,成了别人利益链上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