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刘大脑袋就从窝棚里起来,囫囵地洗了把脸,就穿着单衣,匆匆地奔向租车行。
上海虽然大,富庶,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并不友善。
他今年18岁,在舅舅的引领下,干车夫已经一年了,在上海这个特别市,算是混个温饱,存下十几块龙元。
“老大!”舅舅三十出头,但看上去就跟40岁的中年人一模一样,疲惫,苍老:“今个你表弟生日,歇早点,一起吃饭!”
“好嘞!”刘大脑袋点点头。
他来到账房,付出了三银毫,租赁了一辆八成新的人力车。
这是今天的租金,一日一付,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十二个小时。
拉着车,他的脚步灵活,刚换的草鞋倒是不硌脚。
他必须趁着草鞋完好,多跑几趟,不然的话,到了下午草鞋就破了。
披着“同仁车行”的褂子,拉着车,他就往外奔去。
这时候,路边就碰到一对父子,拿着行礼,模样倒是普通人,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要不要车?”
“当然要!”男人抱着儿子上车,行礼也放在了脚边:“去尚文私塾!”
“好嘞,三里地,六个大子!”
他吆喝一声,就跑了起来。
在上海,所有的人力车夫和车行都遵循着同一个计量:
一里地二十文,也就是两个大子。
这在外地是天文数字,但在上海却又是正常,不高不低,卡在了人们的脖颈处。
有钱人不在意,中产之家也能偶尔奢侈一把。
毕竟上海工厂里的女工,一个月少说四五块,一两毛不算什么。
像这样的他得拉五趟,才能够租金。
男人点点头:“赤佬,快点,我儿子急着报名呢!”
“您稍等,路上人多,二十分钟内必到!”刘大脑袋随口道。
他三步并两步,一路上礼让颇多,但速度并不慢,甚至插了小路,比平时还要快一些。
帮忙把行礼放下,刘大脑袋看着父子牵着手走进了私塾,一时间羡慕起来。
他读了几年书,实在熬不住,就出来打工了。
“我儿子将来也得读书,在上海读!”
他把车放在,找到一个显眼但凉快的地,准备就地拉客。
短短半个小时,他就见到了十几对父子来报名,倒是又遇到了那对父子出来。
“正好!”男人笑道:“赤佬,辛苦了!”
父子二人坐上车,面带笑容。
又收获了六个大子,刘大脑袋这才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的笑容刚保持片刻,就见了道路上,一辆铁马,正在招揽着顾客。
他揉了揉眼睛,才觉得没有看错。
一辆时髦的铁马,后面的座位包着软垫,坐着一个少年。
时兴的铁马,一辆高达两三百块,是人力车的数倍,往往还有价无市,今儿倒是稀奇,竟然拿出载人。
他摇摇头,继续跑客。
变化太快了。
小跑一阵,他来到了徽州路,这里是书斋一条街,文房四宝,古董书籍,应有尽有,店铺不下百家。
能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路口等客的人力车夫,不下三十人,排成了长龙。
他等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有一位客人。
一个戴着眼镜,打扮儒雅的中年人。
“师傅呀,你们车夫赚得多撒?”
“大爷,我车子每天租金三毛,住了窝棚一个月也得要八毛,时不时还得荤腥,不然就跑不动!”
“每天赚个两三毛,刨去吃喝,一个月也能剩个一两块,虽然在上海不咋地,但比乡下来的强!”
刘大脑袋随口道:“乡下种田才苦咧,双枪累死人,三伏天能够热死人……”
“到年底,能落个两三块,虽然是菩萨保佑了!”
男人微微点头:“最近市衙门准备出个规划,说是人力车无序乱来,每个车都要有牌照!”
“牌照?多少钱!”
“少说百八十块吧,能管五年!”男人随口道:
“除了人力车,工厂也得管起来,女工、男工,还有那些码头工人罢工都会有规矩……”
“啥?”刘大脑袋一愣:“规矩,啥规矩?”
男人微微一笑:“每日工作时长,工薪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