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次的无妄之灾,海宁尹家从此又愁云惨雾了起来。
那日事发后是楚天漠把鸿飞背回尹家的。
水翎原想酬谢这位身材伟岸、留了一脸落腮胡子的粗犷侠客,而侠客却自有侠义心肠,他非但婉拒了水翎的心意,并且在离去之前帮水翎推介了几位名医。
对曾经救命的恩人,水翎自然不会轻易遗忘,可楚天漠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地方,莫过于他和霜若竟是旧识,更有趣的是,一向冷若冰霜的霜若,在这位外表也写满了冷厉风霜的大男人面前,竟会产生脸红、娇矜等种种小女人姿态。
霜若的表现是耐人寻味的,若不是因为鸿飞那日遭了巴锴那些喽罗的毒手,而昏迷不醒,水翎或许能分神来留意霜若的这件“趣”事,顺便帮忙牵条姻缘线。
悲只悲,那日的灾难之后,鸿飞便一直呈昏迷状态,不曾醒来。而心神惧伤的水翎则像个打转的陀螺,她没有片刻停歇的守着鸿飞尚存的一息,或亲侍汤药,或探寻名医,一心盼望能唤醒鸿飞。
恨又恨,来的大夫不论再怎么高明,全都断定了鸿飞是那找不到病因的怪疾复发,再加上巴锴那批喽罗不留情的一阵拳打脚踢,严重的伤及他的肺腑,更迫使病人了膏盲。眼前鸿飞的性命,只能形容成风中烛、水中灯,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在一阵的忙乱交错之后,婆婆田氏和霜若似乎已经消极的认命了。霜若一心想逮捕巴锴和他的喽罗来问罪,但是翻遍了海宁,偏是不见那班人的踪迹。婆婆田氏,在众医都束手无策的状况下,只有老泪纵横的叹道:“原以为我儿已逃过劫数,怎奈……”
是的,人算的确不如天算,可是水翎怎甘心如此草率的“屈服”于命运?她怎能甘心?
嫁到海宁近半年,和鸿飞由陌生防备到相知相爱,这期间心路的酸苦甜蜜,唯有她和鸿飞能够全然体会,刻骨铭心。
那些画竹谈竹的时刻,那些为“海意坊”而努力的时刻,甚至那些含情抑受、销魂蚀骨的时刻,实在令水翎无法轻易放弃鸿飞这么个年轻又淳良的生命,实在令水翎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挚爱的人就此撒手人寰。
于是水翎暂且地关了鸿飞和她好不容易建立起名声的_“海意坊”,有时她镇日守在床边,假装鸿飞还有知觉般的对他喃喃私语;有时便到处寻访医术高超的大夫,可惜海宁就那么丁点儿大,医术好的人是屈指可数,在求助无方时,她只好央人以快船快马回京城,暗中向她的阿玛靖王以及深谙医理的姐姐纤月求助,唯因路道真是迢远,水翎只能磋叹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样近半个月折腾下来,水翎来海宁好不容易稍稍养出来的丰腆,一下子又全给消蚀光了。她的心绪、她的喜悲,全随着鸿飞病况的好坏而高低起伏,而辗转翻搅。
这日,鸿飞的状况又很不好,他忽而高热、忽而恶寒,有时还口溢鲜血,水翎在他床畔守着,泪水不觉淌着。她心疼好端端一个人,一夕间竞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她心怨自己无能,努力了半月余,仍求不到一个能救的大夫;她心恨巴锴的猖狂,害得他们夫妻俩随时可能生离死别,阴阳两隔。
强忍着悲痛,霜若上街订制寿衣,准备为兄长备丧;田氏自己虽哀痛逾恒,但见媳妇已无日无夜的守着鸿飞许多时候,便强拗着她去合合眼,歇息歇息。
水翎怎么合得上眼?怎能歇息?她走向天刚破晓的屋外,坐在石凳上看着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想着鸿飞苟延残喘的身子,想着将来没有鸿飞的日子,想着生命的脆弱,想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束手无策,想着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不觉又眼润了起采。
可这时,就在那片花墙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宏亮的吟唱声:
白首一轻轻,天涯又海涯
风霜铜铢裒,辄幻炒莲花!
水翎听分明了这是一首经喝,她赶忙擦掉眼泪,探头往外望,只看见一个手拄杖子,衣衫槛楼,却笑嘻嘻的和尚边走边伊伊呀呀的唱着。
和尚也探见水翎那分明哭过的脸庞,他又接着唱道:
有情来下种,无情花即生,无情又无种,心地亦无生。水翎听着,也楞楞的看着和尚,突然有些顿悟!但她所悟的并非什么神妙的禅机,而是她悟出了眼前这个面容嘻霭的和尚,正是霜若口中的疯和尚,也正是成就了鸿飞和她这段姻缘的和尚。
水翎当下心悬一念,飞快穿出花墙,来到和尚面前,噗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的喃喃:“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和尚依旧笑嘻嘻的。“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