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搬来素屏和步障,设在了禁军和娑罗亭之间。亭内灯火依次灭了,只留了亭角宫灯在湘妃帘上投出柔和光晕。
过了一刻钟,延春殿方向忽地冒出了火光和浓烟。“刺客——有刺客——!”锣声高鸣。园内的禁军赶紧留下二十多人,余者奔向延春殿去了。一位副都知带着内侍和二十多个禁军赶紧往娑罗前的屏风走来:“娘娘,宫中有刺客,小人护送娘娘回金銮殿。”话音刚落,娑罗亭亭角的宫灯砰地坠落下来,一蓬火焰腾空而起。“娘娘——!”贞娘捂着头仓皇奔出:“有人劫走了娘娘——!刺客,来人,抓刺客——!”六娘在水中依稀听见娑罗亭方向一片混乱,担心贞娘和金盏银瓯她们会不会有事,又急又怕,咕噜噜便喝了好几口腥气的池水,她不禁手脚乱蹬,想浮出水面。章叔夜只觉得背上一沉,难以前行,赶紧反手搂住六娘,奋力游到几片荷叶之中,探出头,松开绑着两个人的勾绳,转身托着六娘,让她在荷叶底下喘口气。六娘强忍着不敢咳嗽,一脸的水和泪,看着章叔夜猛地点头,她只怕要连累他了。章叔夜看着池边灯火晃荡,再不快一些,前面池水毫无遮掩,只怕容易被发现。他一咬牙,一掌劈在了六娘颈后,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栽倒入怀,歉然道:“娘子得罪了。”随即舒展胳膊穿过她腋下抱紧了她,将她口鼻置于水上,一手大力划水,往前方水门游去。九江池尽头的水门下头的栅栏早被居中劈开,黑黝黝的一个大洞。水门宽约三丈,要屏息游过这个大洞,章叔夜自己并无多大难度,但晕厥过去的六娘,若不屏息,却无计可施。他轻轻晃了晃六娘,怀中人毫无声息。眼看岸边的灯火渐渐往水门这里靠近,章叔夜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覆在了六娘的唇上,极力下潜,往那黑漆漆的洞口游去。 周遭一众人等,虽还不懂大赵除了幼帝和伪帝,怎又出了一个皇帝,但殿前司禁军和带御器械、朱盖御驾皇帝旌旗都在眼前,陈太初一拜,众人皆随之跪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九娘注目在赵栩身上的绛罗红袍上,离得近了,月色下看得真切,他身上的不再是亲王公服,而是黄色团龙纹,通犀金玉带,朝天幞头的皇帝便服。是了,只有赵栩即位,礼部无需另行赶制各色冠服,先帝早就替他准备妥当了。一刹那,九娘眼眶一红,有些出神,竟没有下拜行礼。六郎终究还是做了皇帝,她虽然千真万确地肯定自己会守着他,可此时此地,依然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从此,他不仅仅是她孟妧远房的表哥,也不只是她的六郎了,他还是天下臣民的君王,是赵氏社稷的主宰。不等她躬身行礼,赵栩已松开陈太初,牵住了她的手,吁出一口气:“见着你我才放心。”他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阿妧你切莫让我人财两空。”这句还是九娘被阮玉郎掳走时两人在屋里屋外的一唱一和。九娘听他还是一副赖定了自己的口气,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方才那一点点的疏离感消失无踪,她低语道:“阿妧有疾,好色好利,定要财色双收。”赵栩这才放下心来:“千万收好了。”他们虽是几句近乎耳语的对话,陈太初却听得真切,只看着他们两个微笑不语,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两情相悦原来应该就是这样。“苏州捷报一个时辰前刚送入枢密院,江南路的禁军昨日已赶往淮南路。”赵栩将怀里的军报递给陈太初:“朝中还要乱上一阵子,京畿路抽不出人手增援你。”陈太初接过军报直接放入怀中:“无妨,赵棣败退,叛军必定人心涣散,高丽人和叛军沿路州县分赃不均,本已不和,我已有对策。有了江南路的助力,必以收复淮南两路贺陛下登基。”赵栩笑道:“好!三日后我祭旗西征,我们兄弟几个若能在重阳节回到京城,定要去金明池喝个痛快。”两人相视而笑,击掌立约。赵栩和九娘并辔而立,看着陈太初一行人渐渐远去,消失在月色下。远处传来一声清啸,如疾风穿林,又如飞流直下,激昂慷慨。赵栩胸怀激荡,不禁也长啸一声遥相呼应。***洛阳宫城之中,还未接到赵棣溃败的消息,倒是早间攻入汴京的喜讯在黄昏时分送入了朝中,再送入宫中。太皇太后十分高兴,将六娘和张蕊珠都召来延春殿一同用膳。六娘自从大婚以后便足不出殿,每日只按例去延春殿请安,突然被召,心里忐忑不安。入了延春殿殿门,见前方十多人走得慢悠悠的,正是张蕊珠一行人。张蕊珠早听小黄门通报皇后驾到,却不依礼退避候驾,犹自扶着晚词的手臂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