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锻了?的银一样,流淌着霜华。
同?样是这样的夜晚,她第一次离开城寨。
那天她带着那个?好看的过分的男孩,从老人街生了?锈的屋顶爬过去,铁片钩破了?些衣角,他应该第一次如此狼狈,有些不快,但到底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跟着她,走?过泥泞的小路,穿过几乎不能算路的街巷。
到距离外头一丈之地的地方,盛嘉宜开口了?,她说:“你可以走?了?。”
她仰头与他对视。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眼睛,并不惊讶于对方在月光下看清她一刹那的怔愣。
“你一定要去港口,对不对,你知道?怎么?走?吗?”盛嘉宜问。
他一呆,摇了?摇头。
盛嘉宜便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个?孩子,叹气的时候,有些滑稽。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哥哥告诉过我怎么?走?。”盛嘉宜说,“我说一遍,你能记住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鬼使神差地,他说:“我带你走?吧。”
这还是盛嘉宜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声?音清朗,如棋子落到棋盘,清脆动听。
盛嘉宜以为他是记不住方向,想了?想:“那好吧。”
她还从来没出过城寨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传来些许声?响,盛嘉宜连忙拉起他的手,催促他:“快走?吧。”
他们两个?跑了?起来。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拥挤的车流、逼仄的楼宇,那些最令人厌恶的生活的气息,在盛嘉宜看来,是前所未有的稀奇,她常常听外头进来的人说城寨里离奇,外头却好像更加诡怪,简直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红色的的士鸣笛闯过路口,吓得盛嘉宜一愣,男孩把她一把拽到身后。
她老老实实不再乱看了?,静静等着眼前红色的指示牌变绿。
原来这就是红绿灯。
原来楼可以高?到她仰头也望不到头。
原来没有遮蔽的夜空是这样的。
原来他们说的维多利亚港,真的即便在夜里也亮如白?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浪潮拂过堤岸,潮湿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盛嘉宜看到绿色的邮轮缓缓靠岸。
汽笛长鸣,盛嘉宜掏出自己攒了?两年攒下来的五元钱,塞给了?他。
她自己却没有动。
这是她头一次生出那样浓厚的,不舍得情绪。
她不想回到城寨,她想离开那里,到对面去,到灯光最亮的地方去。
对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踌躇。
“你跟我一起走?吧。”他轻声?道?,“我家里很有钱,你帮了?我,我父亲和?母亲会给你很多钱,让你读书,上学,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在天后庙里被?关了?半天,又在城寨里穿行许久,已经成了?他十多年人生中最能被?称为梦魇的记忆。
盛嘉宜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她不能这样走?,她还有妈妈,妈妈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妈妈还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不能出去,哪怕跑出去,也一定要记得回家,因为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不像他们,也不像那些被?称为红毛鬼的小孩。
航船即将离港。
“走?啊。”他焦急地伸出手。
盛嘉宜看着他的手指,修长、干净,记忆里还留有他们拉手时潮湿的汗意。
她忽然退后一步,注视着他,摇了?摇头。
“起锚了?。”船员喊道?,“小孩,没买票站开。”
套在轮盘上的绳索飞速收回船上,波涛翻滚着,拍打在石壁上,卷起白?色的浪花,将那港湾里银色的月华搅动得粉碎。
“你叫什么?名字。”他大?声?问。
盛嘉宜再一次摇了?摇头。
“你不跟我走?没有关系,我会记得你,我会回来找你的。”他指了?指她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你不要忘了?我。”
可是如何才能不忘记他呢。
中环有一条半山扶梯,全长八百米,也是世界上最长的室外电梯,阿may每天从扶梯经过,要遇到成千上万个?人,每一个?都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香江那样大?,启德机场昼夜轰鸣,港湾两岸轮渡来来回回,人潮汹涌,匆匆一见,除了?能记住那一刻的记忆,又还能留下什么??他们都还年少,岁月倾覆,容颜变化,经此一别,大?抵此生都不会再见。
盛嘉宜总是问自己